[原创] 灯光

　　　　　　　　　　灯光 　　　　　　　　　　　　文暖玉 　　夜未深，小城应是万家灯火。 　　万家灯火只是想当然，圈在被称之为家的盒子内，站在阳台上，眼中只有被“混凝土”切割后分配给你的十数盏，几十盏。灯光透过窗帘成五颜六色，显示着主人或浪漫或温情或淡雅或高贵或宁静的生活色调。 　　已经没有了让目光穿越玻璃掀起窗帘一角去窥视别家秘密的兴趣。即使别家天天上演喜剧，可欢乐是人家的，我没有陪笑的底气。更何况，“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喜剧只如过路玩童投向湖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 　　目光被灯光吸引，只是因为灯光在夜中的彰显。以前，总习惯在读书过夜半时踅到阳台，看看还有没有他人的灯光也无眠。如果有，心中会有一丝感激，有一丝被人陪的温暖。其实，即使灯光就在楼对面，现实的距离只是几十步，同天涯也没什么分别。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是，便希望无论我在夜深几点走向阳台，最好是目之所及尽是黑暗。黑暗中也不想抬头望月寻星，而是证明今夜我独醒。独醒不是辗转不成眠，因为没有思念让床荆棘布遍。醒着只是为在夜的遮蔽下，把心摊开，熨一熨上面的褶，拂一拂上面的尘，还心一个清爽、洁净、平整，也好于明天的太阳中行走。 　　怎奈，真的把心摊开，更多的时候是束手无策。好在有先哲，有大师，他们最善于和你就着一盏灯，娓娓地向你指点收拾心的方法步骤。不过，如果你悟性太差，或是有感于先哲、大师的高高在上而束手束脚，即使手把手也不得要领，那么，就不如找个还在俗世的朋友，让他在一个没有旁人打扰的夜晚，和你共饮一壶酒，共品一壶茗。他说他的，你说你的。他说的，你可以不赞同，你说的，他可能要反对。不管怎样，就是说。听他说，然后让他听你说。他说的，书之成文，你说的，也可涂成字。他的文也许广为传诵，你的字也许只有你一个人读。其实，没什么两样。都是因有话想说，说了怕忘了，于是就记下了。他不会因自己的文被多人读而手舞足蹈，你也不要因自己的字只有自己读而黯然神伤。都是一次发泄，或思或感或悟，发泄了，心情舒畅了，就得了。 　　能在深夜相邀而至的朋友，不需要热闹，于是，喜欢把灯光捻暗，自私地希望把友情拢得只能圈住两个人。我的朋友很多，他们平时各自行走在自己的城市或村庄。相邀不一定身往，我只是在夜晚把他们的灵魂供在案头。灵魂的光会让斗室一片光明。光明中没了角落的阴影，我的后背也沐浴光的温情。 　　说起灯光，不知怎么总会想起行至大山深处，被黑暗团团压住时那抬眼的一捧光，或是在茫茫的夜海中不知漂泊多久后，突然出现在远方的忽明忽暗的一点亮。其实，生于平原的我，山都是画中的风景、荧屏上的诱惑，更何况大山深处的灯呢。虽然多次去过海边，但阳光下的海不需要灯。那么，我的缘于灯的想象是什么？我能说得清？ 　　小时候，家中点过油灯。可油灯是妈妈的，油灯中妈妈缝补着家的温暖，我则在油灯被妈妈遮挡的阴影中，做着早已忘记的梦。后来有了电灯，瓦数小到只强似油灯，我便和妈妈抢光明，她依旧缝缝连连，我则对着课本书写着有了文字的生命。现在，房间里不知有几盏灯，如果同时打开，近似白昼，可我总是埋怨丈夫儿子不随手关灯，不为省几角钱，那为了什么？我不愿说是想让自己在暗中缩形，因为，即使再缩，我也得在天明后，站得让自己看起来高大般走出家。 　　灯光还让人联想追求，似乎所有的追求都应该向着光明。追逐太阳，是夸父的事，他的道渴而死不是对后人的警醒。谁也不会真的走向太阳，即使科技再发达，走近即是融化，于是，追求太阳的光明，只是人们前行的理由，因为黑暗中会摔跤会落水会跌谷。我当然也向往光明，只是我的光明总是不知在何处。 　　小时候，我长得没心没肺，只知吃和玩。家里没有一本书，包括小人书。父母不会讲故事，包括牛郎织女的故事。奶奶倒是教给我一个儿歌：小耗子，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叽叽哇哇叫奶奶。这首儿歌就和奶奶捆绑成了一体，想起一个也便同时想起另一个。除此，我只能吃了玩，玩了睡，还有就是被妈妈支使着撅着小嘴去给猪挑野菜。只因脑瓜好使，在父母不知督促下就回回考第一，但那时的第一于我，只是发奖品时的挺胸昂头。 　　后来，渐渐长大，女大十八变，可不变的还是不知追求为何物。不知寻觅一盏灯，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它走。我是在走，一刻不停地走，可只是时间驮着我走。没有人牵着引着，我也就深一脚浅一脚，左一脚右一脚。有时陷入泥泞，拔出来，刮刮脚上的泥继续走。鞋上有泥痕，我知道丑，可我不敢胶鞋，脱了鞋会硌得脚更疼。有时被荆棘划破了手，我舔净血，采一把道听途说的草药涂在流血的伤口，重新择路，还是走！我只知走，累了伤了都不知坐下来歇歇、想想后再走。 　　我能够把数学学得让老师打怵，怕我把他问住，可我却从没想过学好数学有什么用，等到因学习好考上了师范，也不会想上了师范对人生有什么用，及至后来当了老师，更没有想当个怎样的老师才是自己的追求。上学时学习好是脑瓜灵，当老师不落后是想证明我行，可我却在证明我行后便随波逐流。 　　随波逐流也是走，只是走得更没方向，简直如同“老牛拉车，哪黑哪宿（xiu）”。我在茫茫然中作着人女，人妻，人母。作为人女，我没有尽孝，作为人妻，我没有尽情，作为人母，我没有尽责。既然对谁都有憾，那么对己呢？自己也不能满意自己对自己的付出。那么，我活着的意义何在？可知道活着没有意义，也不能选择更没有意义的死。没能给亲人全心的爱，更不能给亲人更大的痛。 　　如今，目光有时也能穿过不太厚的红尘到达不太远的地方，可我却不想寻觅灯光。我想，有时灯光的存在只是为了照着它自己脚下的一方土，你没有走向那里的理由。真的走近了，也许是灯下黑，也许是拒绝，侥幸能借点光，也有一种被施舍的感觉。于是，我只能点亮自己的小灯，小灯只为照着自己眼前的几步路。人在行，灯在走，我挑挑拣拣，东挪西移，只要不跌入坑，也就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