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生命的记忆

　　　　　　　　　生命的记忆 　　　　　　　　　　武志强 　　冬天了，寒风中街上的行人少了，女人们身着大衣匆匆穿街而过，冷风卷起地上的碎纸和枯叶，但是透过冬之严寒的一角，我也能看到春潮在涌动，它在我心里翻卷起朵朵温暖的浪花。 　　有时，心境的寥落会让我感到生命寂寞的悲哀，于是一次次走进记忆中，走进那条悠长、曲折的时间隧道中，忘却现时的存在，麻醉自己疲惫的神经。我常常这样一坐就是好久。窗外是冬天寂寂的树，一动不动，它在怀想什么？外面是寒冷的，难道我的心也得寒冷吗？但我是需要一种平衡，否则我怎么维持自己呢？从小开始，我们就在时间中制造一些梦幻，制造一些破灭，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彷徨，任现在闪电般飞速而逝。而我们则两手空空，只有在时间里建立自己的记忆。 　　每个人都有他生命的记忆。并不是所有的记忆都能成为一幅古典的画，只有那真正拨动心弦的才能永存心间。对失去年华追忆几乎就是人的天性，只是不同的追忆者所得不同。别人能写一本厚厚的书，你可能只写几页，甚至几页也写不出、写不好。 　　回忆是永恒的，我们走在回忆的路上，我们看到了昔日的亡人。寂静里，你向自己诉说，你是否就看到永恒的面影，在向你微笑。人，应该不断地去追求，以使自己看到更新更广的生命。我们所见是有限的，而世界是无限的，人是在对无限的追求中才倒下自己的身躯的。 　　我们渴求完美，但完美“难道不是稳定、静止、永恒和死亡么”？正是因为我们残缺，我们才追求，而生命正是因这追求才完美才壮丽。寂静中，我听到思想的回声，我看到思想的果实在空中闪光。我们在时间中幻想，在荒漠中开垦。我们走了。死了。但回忆留下，谁来回忆？是另外一个我吗？而这回忆将化为世间的什么？有时我想，就让它化为一缕轻风吧，在大地上轻轻地吹拂。 　　残缺并不可怕，反倒可爱，残缺是完美之源。追求是苦的，但苦中有乐，这乐是人生中的至乐大乐。你是因追求才成为你自己的，你追求，你才真实，你思想，你才真实，思想是忧郁的，你的生命也是忧郁的。有时我就想，我们这一代人，转瞬之间也就会老的，死的，我们必得为后人留下点什么？我们能留下什么？ 　　人生中的许多东西是要靠回忆来完成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个以记忆为生的人。我的一次次走进夜色中，也不过是去寻找某种被忘却的记忆。那些真切发生过的事情，将来都将消失在记忆的黑夜中，如果呈现，那也只是黑暗中的呈现。 　　我睡在记忆的河床上，时间之水从我指间和唇间流过，我的毛发就是我生长的根须。我就是从前死去的一切人，我看着我的生，看着他们的生，看着生命是怎样挣 扎在深渊里，说有光就有光了，并向那一处光亮爬去，看似在眼前，路还那么遥远。于是就不停地爬啊爬，却也不敢倒下，因为倒下就是死亡。生命坎坷，记忆也坎坷啊，但永不破灭的是那一份信念。于是信念成为了记忆最好的归宿，最丰美的果实，最终的安慰。 　　我就是这样活着的，我也就是这样记忆着的。 　　你已学会遗忘，你已经遗忘，你是站在一片遗忘的晴空下，有一种脱离羁绊的轻松和洒脱，生命仿佛年轻了许多，仿佛生长了翅膀就能飞翔。 　　你走着，你的足迹通向青草，青草是墓地，是归宿，是终结，但谁又能肯定自青草里不会走出新的生命。 　　其实，生命中的某些东西，当下并不存在，或者虽然也存在，但自己并未意识到，体味道，只是由于成为历史成为回忆才在寂静中浮现出来凸显出来，也可以说它们存在是由于历史和记忆赋予的，是生命对于那些善于记忆者的赐予、厚爱。当我写这一段话时，我就感到我生命中的某种氤氲，在我心域里缭绕、渗透，使我拥有而不是空虚，使我成为自己而不是非我，它们甚至能鸟鸣嘤嘤似的发出声响，占据我的心空，我把它们也看作是我的生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这样无形中我就扩大了我生命的领地。其实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创造，全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你不仅是生活在此刻，你还生活在过去和未来里，生活在生命之初，生活在时光的每一刹那的流逝里。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是一幅古老的画景，现在呈现在我眼前，一派凛然的白霜，覆盖了这一大片芦苇，芦苇黄黄，这是晚秋初冬的景象，今人与古人的情感其实相通，我们是站在同一幅景象前，有所凝思，有所触动，有所感悟，而当我转身离开，我的心上已有了凛凛的寒意，那一片白霜已落在了我的心上，我的脚步由此沉重、迟缓了许多。 　　你因守着寂寞和孤单，这长久的寂寞、孤单已沉淀成内心的一片宁静，像月光下的沃野一望无垠，却又并不空虚，宁静得要让你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你听到了什么呢？听到了生命在月下的喧响？如泉咽危石，清流湍溅，如风竹萧萧，花影月移，一派生动天然。
冬天的树枝上落光了叶子，光光的，一片叶子都不剩，我喜欢，我喜欢透过窗户看着它，那时刻，我的心境真是寂寥极了，就像那树，寂寥着它的寂寥，等待着它的等待，死亡着它的死亡。我会想起一些年轻时候的事，那时我是年轻，什么都不懂，我也什么都没有了，这时候就有了站在冷风地里的感觉，裸露着身子，冻得发抖，嘴上还不能说自己冷，因为我已不单单是为自己活着，我还得为那些往事那些人活着，并在记忆里温暖她们。 　　生命里真有缄默的东西，就像那棵树，当然树是泛指，它可以代表一切缄默的东西，包括青春和爱。望着那棵缄默的树，我想，我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很以前就有的，那时我还是孩子，就已决定了我自己人生的方向，也可说是命运。 　　其实，有许多温馨当初并不以为就是温馨，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它的光芒终于透过记忆的夜幕闪射出来，这诗意是生活的力量凝聚出来的，而它的内核则是心灵的交融，心灵的呼应，所以它在回忆中回甘的余味总是绵长的、不绝的。 　　冬天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脸上、身上，我并不讨厌，我希望它能多照我一会儿，它比夏天的阳光距离我更遥远一些，因此才适宜我。 　　我还想起那年的大雪，你无言站在雪中，多少雪花为你纷纷扬扬，为你燃烧，为你的一腔情愫。
十字街头，撇开许多行人车辆，撇开乌黑的泥泞，我眼里只有你。是你的一声呼唤让我回头，从此这声音响在生命里，成为生命的记忆。 　　渐渐地我模糊了，我的目光柔弱无力，穿不过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它最后被哪一片雪花带走了？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什么我再也看不见你？ 　　于是我们只能站着，直到距离越来越远，远到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知道。但在一个寂静时分，你的心灵却突兀在我眼前，亲切可捧，眼睛，身影，声音又都清晰起来，我一下子回到了过去时光，那里面埋葬着我多少幸福啊，我是通过怎样一条曲折的路径抵达的？在那些沉默无言的日子里谁知道要发生什么呀，然后落下雪花，但就在期待中相遇了，但就发出了那一声呼唤。 　　我能说什么呢，那时我还小，我还不懂我所要追求的东西，我也是走在一条风雪迷茫的路上啊。当一切都凝固，静止，为什么要开始怀念呢，回首青春的背影，我被什么打动了，难道时光过得并不满足吗？难道生命本该有另一种走向另一条归宿吗？ 　　谁也不能剥夺怀念的权利，那场雪是我心的纪念，而你呼唤的声音也在这雪中滚烫。 　　只要有冬天，只要想到雪，就不能不想到你。 　　是的，只要想起来，一生一世也就是那么一幕，怎能不让我怆然落泪。 　　在冰雪覆盖的街头，你站立在人丛中，呼唤着我的名字。哦，就是那一幕啊，那一回首的一幕，常常穿过岁月的尘埃，浮现在我的眼前，既给我忧伤的怀念，也使我心痛哀怨。 　　我为什么不能停下来，走向你，然后携着你的手，走过冰雪，穿过人丛，穿过人生的荆棘？我爱，但我无力，无知也是因为无力啊。 　　这么多年了，我心深处还潜伏着那头叫自卑的小兽，只是因为生活的游离，它偶尔还会向我扑咬，我在一刹那的疼痛中，会想到自己走过的三十年岁月。 　　忧伤成风啊，那一幕仍让我心头一亮，我既经受了她呼唤的爱抚，怎能将她忘记。而今，我只是难过，为她，也为我自己。 　　生命里有太多的怨和悲，而她是惟一曾经使我自豪和自信的一个。原来，像我这样暗淡的生命，也曾有过人生鲜亮的一幕啊。
但是此刻，我真的悲情满怀，为着那无知的岁月。 　　我一千次地提醒自己，不要忘掉你的历史，不要忘掉你的过去，不要忘掉那一个个带血的脚印，不要忘掉你是怎么从泥泞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不要忘掉曾经套在你脖子上的枷锁，不要忘掉那些嫌弃、鄙夷、不屑，不要忘掉那些横加在你头上的辱骂和攻击，不要忘掉那些距离，那些曾把你推得远远的距离，也不要忘掉那些曾经有过的无奈的乞求和悲哀的眼泪，那是你曾经的耻辱。 　　不要忘记，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不要忘记耻辱，这是你要坚持的信念。 　　重温历史，才能再次清醒地体悟自我。不要忘记，你才能更好地珍惜现在珍重自己。 　　是你与我一起走过，你给我爱，你给我苦难中生长的爱，让我铭志不忘。人生的欢乐实在不多，但是谁与我一起苦熬了那段时光，谁才有权利分享我的的欢乐。 　　正如欢乐一样，痛苦是你自己的事，你不能与别人分享欢乐，痛苦也就只能你一个人承受。 　　没有人能帮你消化某一个具体的痛苦，只有靠你自己，而且这还得需要时间，只要你坚持，时间会给你报偿的，给你一线曙光，你将看到一个战胜了自我的剪影。 　　每一次都是得经过痛苦的折磨、煎熬、砺炼，才能提出一份沾带着我热血的平静来，从这平静里我能照出自己的影子，看到我忧郁的泪光。任何平静的后面都可能隐藏着悲哀和不幸，隐藏着剧烈的阵痛。因此，我不能无视那些平静的面孔。 　　我坐着一动不动，我正像一团火焰燃烧着，这静静的燃烧其实就是一种痛苦的释放。 　　在思想里痛苦，在痛苦里思想，就可能意味着一次超越，一次升华，然而超越与升华是一个需要不断进行的过程，不可能一次性地完成，于是，也就依然会有新的痛苦新的思想等待着你。 　　因为没有人灌输，没有人指导，我就只能吃一堑长一智，自己摸索着走路，因此也付出了不少本能避免的失误、代价，可以说，我的路就是由一个又一个代价铺垫成的。忧能伤人，忧也能启智，如果说我在世间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只是因为我体验了我痛苦了。
这世界上，不会有一个人轻易地去呼唤另一个人的，这呼唤后面是长长的思念和牵挂，尤其是向我这样呼唤，这样呼唤我，我的生命是这样寂寞，谁还这样呼唤过我呢？给我光明给我温暖。没有了。
我还记得，那是在冬天，在一场雪后，在小县城雪污泥泞的街道上。那唤声破空而来，要我回首。现在遍地的冬天降临在我的身边，只是没有了她，没有了雪，没有了那种背景，也就不能演绎出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恨别鸟惊心，感时花溅泪。十年过去了，心在无涯的荒野上没有回声，作为这生命的回声在以后的岁月里只能是愈来愈少了，甚至就没有了。于是那唯一的青春就让我一再留恋、怀念，然而我也常常不去怀念，我需要忘却。如果说强者的心灵不怕记忆或不在乎记忆，那么弱者的心灵则需要忘却，认真地去忘却。我曾试着做一个强者，但我的内心又存在着一片可怕的荒凉，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内心的脆弱仿佛一碰即碎。我在人间充分体验了自己的渺小、卑微，如今谁还会在人群中呼唤我呢？谁还会在意我呢？我在一个无名的角落，经受着寂寞的折磨，任昼去夜来时光的尘埃纷纷落下。 　　生命是仓促的，我们还没有怎样青春，就已开始了衰老，我们还没有怎样歌唱，就已经哑默。 　　我开始颓废了吗？当年是认识自己不易，现在是战胜自己难，自己成了自己最大的敌人。欲望的泥潭，习惯的惰性，情感的冷寂，我像换了个人似的，生命在面临考验，能不能战胜自己？我看到了身上的丑陋，意志的软弱，为此我憎厌自己。 　　走出精神的危机，，是自己拯救了自己。在那干旱的年代，没有一滴水滴到我这里，没有潮湿的风，没有爱的露珠，一片没有降雨的土地，我是以我的热血、汗水和眼泪自己滋润了自己，自己救活了自己，正象尼采的诗：“自己溢出吧，自己滴下露水吧。自己成为这发黄的荒野的雨吧。” 　　十年过去了，由青春年少到了而立之年，我说我找到了，是因为我已厌倦了寻找，这透露出一种无奈吗？心路漫漫，追求也漫漫，然而当初再热情的人也有疲倦的时候，于是就有了放弃，就有了对现实的投降、默认，就有了力不从心，力所不能及的挽叹，烟水彼岸，我不能以一苇渡之。 　　曾有太多选择的权利，但命运只取一种与我遭遇，并说：“这才是你的，属于你的一份。”我只能伸出手去接受了。我是我的拥有，我是我拥有的排列组合，我是我拥有的加减乘除。我得到了什么，我就是什么。曾被人质问：“你有啥？凭你的啥？”我才意识到自己一路追寻一路下来已真的一无所有了，真是秋风落叶，古道西风瘦马啊，这质问把我逼到了一个夕阳下零丁断肠人的境地。英雄末路，尚且无力回天，何况我就不是英雄呢。 　　没有人承认，那些梦想、热情、追求、牺牲也是一种拥有，但是十年来你正是这样燃烧了自己。我不知道我的燃烧最终是变成了光热还是变成了灰烬，也许，无论哪一种都是我所需要的。 　　流过的泪都被风带走了，就像没有流过。作为人生可贵的热情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开始对一切价值重新估价，开始审判自己的历史，开始限定自己的意愿，当岁月成了挽歌，我再回来奠祭你们，一个个心愿的坟包，一个个夭折的梦想，一把把和血带泪的泥土，一个个沉默在心中的往事。那是死亡的疆场。我需要孤独，需要有足够的时间面对自己。我发现，在那样热情地燃烧过之后，我只剩下了内心的尊严，那也是天地间最美丽的宫殿。
感谢这生命的记忆，感谢生活，成全了现在的我。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