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立春过后的雪

一场立春过后的雪

在看不到春的影子的时候，我已经明晰地感觉到了春的温润的呼吸、姗姗迈向碣石海韵的细碎的声响、翘首期待梦境一样清亮闪烁的双眸。是的，这强烈地展示着向热烈的春天疾奔的冬末色彩，已经在隐忍的树木的枝梢、阳光下湿润的靠近岸边的冰层以及那从山巅吹到脸颊上的和缓的风息中跳跃着，那跳跃的动作细微却充满着力量，它迅疾地探寻着春天，如携了金蔷薇的祝福的爱人在黎明的时分，寻觅一辆通向异域的爱人之处的列车。
立春过后，春的影子开始若隐若现了。她时而与我面对面的碰撞，时而隐藏在一栋高楼的背后和我捉迷藏，时而和我一起安睡在夜的冷峭里。我的心被调皮的春训引诱得有些不安分起来，便常常在与春碰面的时刻，借着明晃晃的阳光，穿上那一双搁置了几乎整整一个冬天的薄薄的单根长靴，在车辆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晾晒心情。
能够把春的到来演绎得最逼真而生动的，当属昨夜的那场雪。其实直至现在，这场雪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之所以选用淅淅沥沥这个词汇来形容此刻的雪，因为它的确是与众不同。虽说是雪，却看不到一点雪花的模样，却又不是雨，因为它们落到脸上时，我感觉到一种有形的固态的力度。我抬头凝视着天空，看不到雨水形成的长线，天空里仿佛什么也没有；低头凝视地下的街道，感觉有东西迅速地从天空落下，可是容不得我看清楚它们的样子，它们就迅疾地转换为水滴，和昨夜积在路面今早又被行人踩得成块的积雪氤氲在一种湿润中。
这立春过后的雪，是用来擦亮春天的眼睛的。它不像隆冬里的雪，让人感觉到身体的瑟缩和寒冷，而是让人在一种清爽惬意中感受到身心的真正的舒展。柏油路被它们擦洗干净，建筑物形状各异的顶层被擦洗干净，街面店铺前醒目的广告牌被擦洗干净，音响厅、超市里传出来的喜庆氛围的歌声被擦拭干净。我在街道上一边走，一边感觉着这场雪带来的浓浓春意。
没有风。没有阳光。可是雪依然在急速地融化。在各大超市前行人聚集较多的地方，甚至看不到一点的雪痕，而是水汇合在一起形成的条条小溪。这溪水随着踏在地面的鞋跟调皮地迸溅在行人们的裤脚和靴面上，使我情不自禁地回想起春天里最熟悉不过的那一幕幕雨戏行人图。活泼的、发着节律的声响的、滋润的、温暖的……这一切与生命和美好有关的词汇，于此刻，在我的心头蓬勃地涌现出来；一种对生的感恩和敬畏之情，在与这场立春过后的雪的交融和对视中，愈发地清晰起来。
行走在雪中。这场美妙的春雪竟然使昨晚那篇外国名著里的某些语句和意境得以清晰和绵长起来。行走在这场春雪中，如阅读着一段段增强我的视觉和感官能力的散文；在雪中回望已逝的春天、憧憬未来的春天，如同在那些美妙的散文段落后续写恣意而动情的感想。如果说，这场春雪能够让一个人实现一种顿悟、给人一种珍爱机遇的启示、一种以朴素的心恭候爱意的祈愿的话，那么，我此刻的雪中行走，倒真真是感觉曼妙在一篇隽永唯美的散文诗里了。
来到单位的卫生区里扫雪。我拿着平锹，猫着腰，随着一股丝毫没有技巧可言的蛮力，被车辆和行人踩成大冰片的雪，便被成片、成块或者成末状地铲起来。铁器和柏油路相互摩擦所产生的噪音不绝于耳。可是，干净平整的路面，却在这极不和谐的噪音中清亮地显现出来，一副俏丽喜人的样子。原本紧张的司机们，一旦把车驶到被我们打扫干净的路面上，就会长长地喘口气，调节调节先前过于紧张的神经。然后微笑地看一眼正在扫雪的我们，目光中充满着谢意，让我见了如同触摸到了春天。坐在车里的人们，有的把车窗打开，向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挥手致意，有的则专注地看着我们当中的某个人费力铲雪的动作。
活越干越有门道了。找一个好的角度，用平锹沿一条直线铲过去，一大片冰层就会乖乖地被铲下来。用这种方法铲雪，既省力又充满着情趣，使原本枯燥的劳动融入了些许暗合人的某种探测心理的因素。就连一些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老年人竟然也津津乐道于其中。我紧握手里的平锹渐渐地灵便起来。那些最初的可笑而费力的动作随着手里锹的灵便而逐渐被一系列和谐舒展的动作所代替。曲腿、猫腰、手腕下压、前移步子……虽然不是舞蹈动作，可那深入其中的情趣几乎和跳舞蹈差不多了。一会功夫，脸颊红了，额前显出汗水，汗水和因频繁低头而贴在脸上的几缕发丝粘在一起。手套成了多余的，索性摘下，揣在羽绒服的衣兜里；可是马上又感觉到羽绒服也是多余的了，穿着它过于笨重，制约着胳膊的伸展。又过一会，感觉羊羔毛的棉鞋和毛线围巾也都成为多余的了。可是这浑身上下因燥热而带来的不适在很短时间内便被投入的劳动所淡化了。转过身，看到清新洁净的柏油路在我们的脚下蔓延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过客行人怡然享用着它们，并向我们投来春天样的笑意时，我的身心，便随之沉浸在一种愉悦里了。
扫完雪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三个钟头左右的时间，主街上的雪都神奇地消失了。马路上只是留下湿湿的水汽，和行人高涨的情绪聚集在一起，渐渐地在小城上空弥散并缭绕上升。天空依旧阴沉。可是却格外地超俗。仿佛吸收了童话的典故，成熟中透着一份纯净。我喜爱这样的天空。这被春雪擦拭过的天空，凝视一眼，心头便感觉有潺潺清泉流淌；再默默地注视片刻，便有天籁的声响飘入我的耳畔。这个时候，我真的羡慕起法国大画师梵高所具有的让一年四季里大自然的和谐色彩永恒地停止的奇妙功能了；我既然不能够具有那些伟人们超凡的艺术灵感和技艺，便也只能够以一颗诚挚的心，默默地朝拜那存在于世间自然界里的一幕幕和谐景观了。
我知道，立春过后的那场雪，不久以后便会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也知道，那个时候，春天的微笑，会更加清晰地影射在我期盼春天的目光中。我还知道，那个时候，我依然会从泛绿的草儿、破土的幼芽、铺天盖地的迎春花、流翠欢快的山涧、俊朗巍峨的山峦等的影子和梦境中，感觉到这场春雪的蓬勃生命力所在。我更知道，所以这些的存在，都是因为，爱和美的延续和传承。
[ 本帖最后由 夏日荷风 于 2010-2-11 06:3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