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抒情散文

抒情散文

故乡•黄土•白杨

2021-12-25抒情散文海凹
海凹汽车从天水出发,一路翻山。绿色缓慢消退,荒凉逐渐袭来,失望会一直向西延展。
从天水到兰州,没有什么开阔地,西去的公路上,每一座城都在一条沟里面,不分大小。这是从秦岭到乌稍岭之间的一致景致。通渭,也毫不例外,镶嵌在两座光秃秃的山里面。区区……


               海凹

  汽车从天水出发,一路翻山。绿色缓慢消退,荒凉逐渐袭来,失望会一直向西延展。
从天水到兰州,没有什么开阔地,西去的公路上,每一座城都在一条沟里面,不分大小。这是从秦岭到乌稍岭之间的一致景致。

  通渭,也毫不例外,镶嵌在两座光秃秃的山里面。区区一座城,他的名字要代表2905平方千米的面积和45万人口。以一座城市的名字呼叫一大片土地,和一个人统治一大批人类似,这城就是一位领袖。历史翻来覆去变幻,这一条规矩一直没有变。

  向西奔突,荒凉愈盛。

  马营,这个远古的驿站,至今是赶路人歇脚的好地段。竣马的飞蹄换成了轰鸣的马达,马群变成了车流,行者与过客们的表情依旧漠然。大大的汽车在马营喝油,五颜六色的过客酣畅排泄,风呼啸而过,夹杂着灰尘,甘冽劲猛。路旁的山上没有树没有草,天空和地面一样,都被风清洗得干干净净。

  一双双冷峻的目光,比这地方还要生硬。可能是荒凉和贫瘠让他们恐惧,生怕和这里染上交道。临走还会摔下一句“这是什么鸟地方”。

  到了这里,就快到家了。

 
  在马营转车,总要等候。去陇西去甘谷去武山的车毕竟很少。

  一年四季,这里总要聚集一堆人,偶尔一个同乡或是邻村的,厚厚的乡音:“你走阿达哩”就可以轻松分辨。一脸朴实,期盼着你的回答。“我走什川的”,“嗷,一个乡的”。说话间,这人已经掏出了一只磨掉了图案的装过食盐的塑料袋子,从里面揪出一沓五寸长、二寸宽的报纸条,递过一张就要从塑料袋子里掏烟叶。“卷一根,新疆莫合”。我急忙回绝,他娴熟地卷好一根,冒起了浓烈的烟味,一边偏,一边等,他是一个村庄的民办老师,去县里办了一件事。

  去兰州的公路沿着北山继续向西。我必须朝向南面的山坡,一转车,曲折徒增。公路叫马陇公路,取马营和陇西的名字合成。弯弯曲曲的柏油路,一直能拐到家门口。公路再怎么陡峭弯曲,都不能打动路人的心,我最欣赏公路两旁的白杨树,端庄,不,应该是笔挺。每一棵树的顶冠都是突兀的,高寒的气候,活生生掐掉了每棵树的树梢。

  清明时节,南国已是雨纷纷,可这里的树一个个还沉睡得像立于墙角的干材。

  小时候,妈妈回娘家,拽着她的衣角硬跟着,总要穿越马陇公路,记忆中,和春暖花开一道深刻的便是那些白杨细嫩叶子,它们从刚刚经历了严冬的干枯的树干中挤出来,像刚出生的娃娃,那种娇嫩的美比成熟的美女还要好看,没有丝毫装饰与改造,属于纯洁自然的。季节在那些嫩芽无法遏止的脚步声里不得不变了。

  两行白杨把天空隔成了一条流动的河,云朵就漫不经心飘逸在那河上面,坐在汽车里,行进在蜿蜒的大路上,向着这样的天空,整个人都飘飞了起来。穿过树影,一眼就能看到无数的山峦,那是看久了眼睛会生疼的风光,没有草,没有树,光秃秃的山峦,风起土飞,似沙堆,
黄土是沉静的,风雨怎么剥蚀还是面不改色。

  从马营到陇西,一条公路是极其精贵的。这一条柏油马路串起了无数条土路,联缀着无数个村落。整个旱塬多风少雨,一入冬,农民闲暇,那些山路走的人多,坚硬的路面便要踏出一层厚厚的细土。一个冬天不落雪,那土层就会越走越厚、越来越细软,直到细软如微尘。风轻轻吹过,就会满天飞舞。这样的道路,用赤脚他走是最舒心不过的,远比大城市里的足疗舒服。这是冬天,太冷了,夏天,这里的人都是在这细土里走的,那黄土比任何水都干净,从来不会有农人得脚气。盛夏时节,少雨的山道和冬天的景致一模一样,漫山遍野的麦子熟了,农夫打着赤脚,拉上装满麦垛的架子车,行走在软绵绵的黄土道路上,汗水四溢,流向脚下的细土,细细的黄土更是乘机钻入农夫的毛孔,年复一年,这里的农人和黄土便长在了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成了同一个颜色。

  这里的人一出生,一跤跌到炕头上,就意味着跌进了黄土。

  现在医疗条件好,远古一些,,小孩一出生,接生婆就要端来两箩筐干透的黄土,铺到炕上,母亲和孩子一道靠黄土吸去身上已挤满炕的血迹。土炕上长大的孩子,走下炕头,意味着离黄土又近了一步。耕种劳作,都要在黄土地上进行,苍苍茫茫一辈子走完了,还要走进黄土,挖一个坑,睡进去,就彻底走进了黄土。


  一个冬天逝去,山峦还在沉睡。冰草和树丫早已萌动,直到杏花灿烂开放,春天悄然而至,大地还没有见到一滴雨,东风早已换作春风,但山道上冬天里踏活的尘土,依然舞姿不变。整个山峦、村庄,都是灰蒙蒙一片,那杏花就显得即可爱又天真。

  万里荒山一爿红。我们不得不惊叹杏树的超凡能力。遍地干透的黄土地,真不知杏树的根扎了有多深。花瓣本该与池塘水榭归并在一起,才有灵气。可这些荒山上僻壤上的杏花和这里的农人一样,任由黄土洗涤,依然不失本色的娇艳。

  花开得再美,农人也没有闲情雅趣欣赏。他们只渴盼上天有雨水滴向大地,他们的希望也是成片庄稼的期盼。

  忽然,天空布上阴云,一阵风起,杏花雪片一般纷落,天空欲雨,大人凝神注视天空,无限欣喜,小孩们跑向树下,捡拾残花朵朵,玩得更狂。不一阵功夫,雨真的下了,小孩子舍不得扔掉手中的花辩,被大人统统赶进了屋子。风还在吹,雨点很大,落在满是尘土的大地上,像一枚枚图钉,留下了大大的印迹。很快,云疏雨住,天空再次放晴。老农从屋檐下探出沉重的头,仰望遥远的天空,那种沉静的时空,逼迫着他们一个个走出了屋子,迈向了干涸的田地。杏树底下,那些花瓣满身污泥,再也勾不起孩子们天真的童趣,他们也朝向大人的方向,一路追赶,一路乌烟。

  干旱,和黄土地相孪生。这里是地球上黄土层最厚的地方,联合国断定这里不能活人,可这里偏偏活了那么多人。那人长着和黄土一样的肌肤,有着和黄土一样永恒的坚韧。

  人对于太过熟悉的东西总是模糊的。一个少年在这样的村庄长到壮年,是很少去观测身边的物象的。我离开了山村,便多了对她的记忆。从17岁走出去以后,10年时间内顶多每年回到村庄一次,看到白杨五月的繁茂、十月的衰黄,我无法想象它们的生长经历,学会思想的10年,自身对时间的感受十分局促、短暂,那些童年时候爬过的树木、墙头,现在看来是极其矮小的,但相关的回忆却是越来越大。

  仔细回想起来,因为庄稼渴死,人们要经常绝望,当绝望太过频繁,绝望也就变得无所谓了起来。那些对于生存的抗争,在今天看来,居然是那么光鲜亮丽。从黄土地上走出来的人还是要经历不同的抗争,但多么残酷也不会超过留下的人。不管天空会不会落雨,这里的人对于黄土地的眷顾始终不渝。守住土地,就守住了生命。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海凹 于 2009-2-11 16:16 编辑 ] 海凹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