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母亲节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59 编辑 <br /><br />

舌尖上的母亲节

　　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富人情味的年节习俗，春节，清明，中秋，重阳。近些年来，随着与别国文化的接轨交流越来越深入，从而也兴起了许多新式节日，愚人节，父亲节，圣诞节，还有母亲节。穿越四季，当一个个节日鱼贯走入我们的身边时，自然也会发生很多感动你我的故事。

　　上海青浦，一个城乡结合部的普通小村：郏店。这里仅有一百名原住居民，却拥有着近千名外来务工人员。每年的春节，这些外来者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他们的家乡，而春节一过，他们又像候鸟般飞回这里。如潮涨潮落般规律，年复一年。


　　民工聚集地的早晨七点，小万里的妈妈坐在爸爸电瓶车的后面，他们出发了。穿过香花桥，他们要骑行近四十分钟，才能到达他们所在的工厂。这中间有一段S型的弯路，坑坑洼洼，极难行走。昨天下了一场雨，这些密集的小坑里积满了水，他们需要小心地避过这地上的污水，还得留心边上是否有车经过，一不小心就会被溅上一身的泥水。当然，不论是步行的骑车的，还是自驾而过的，人们都小心地遵守着这里的规矩：尽量缓行，以免将泥水溅出，弄脏他人。


　　一个月的辛苦付出，小万里的爸爸妈妈可以挣到六千块钱，这个收入是对他们辛苦付出的回报。老万里是安徽人，他和妻子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在这十年里，他们进厂出厂，出厂进厂，已不下七八次，只需看看一个厂的设施及标识，就能知道这个厂的效益如何，这完全有赖于他丰富的经验。在中国的三大民工输入地里，上海相较于广东和北京而言，应该算是工资收入不错的，这也正是他们选择留在这里的原因。他们早已做好了长期在沪的打算，为此，他们还将他们的孩子带到了这里上学。


　　郏店的双佳小学，小万里就在这里上学。每天早晨，当父母骑上电动车去上班时，小万里也就背着书包去上学了。学校离家不远，步行只要五六分钟，这也是父母精心挑选租住房的结果。为此，小万里也非常感动于父母的良苦用心，他深知，能够跟父母住在一起，从而免于留守儿童的悲惨处境，是生活赐给他的一个珍贵礼物。他曾亲眼目睹过许多和他差不多大的小伙伴们，长年不见自己的父母，被强行送在封闭式学校里。他甚至听说有一个儿时的玩伴，在那种学校里跳楼自杀的惨剧。当他有机会选择与父母一起生活的时候，他相信，这种幸运并非每个孩子都有，因此，他倍感珍惜。


　　五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终于到来。这是母亲节。虽然是周末，迫于生活压力，小万里的父母亲还是去上班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家里。早晨，他想让父亲把手机留给自己，可惜计划没有实现。那是一个触摸屏手机，里面有很多下载的游戏。父亲知道他有游戏迷恋综合症，所以一直尽量控制他玩游戏的时间。他知道父亲是为他好，所以，虽然要求遭到拒绝，也不觉得有多难过，父母临出门时，他还给他们一个笑脸，那意思是说：你们放心上班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父母亲走后，无事可做的小万里忽然想到了今天是母亲节。他决定要送给母亲一个不同寻常的礼物。他记得前两天母亲下班回家，曾对他说过：要是你能够做做饭，洗洗衣服，那我和你爸下班回来就轻松多了。这样想着，他就决定要为母亲做一顿节日的饭菜。


　　在吃的法则里，口感最为讲究。中国人的食谱里，煎炸蒸炒，花样繁多。他们从来不会把自己束缚在一种单调的风味上。人们怀着对食物的理解，在不断的尝试创新。在这一点上，从来没有做过饭菜的小万里不可能做到令人满意的地步。但是中国人又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重情，重性。他们认为食物不仅仅是维持生命存续的工具，更是维系友爱与情感的纽带。一样的食材一样的烹饪方法，由不同的人来做，也会给受用者带来不一样的味觉及心理享受。就像十一岁的小万里记忆里最高兴的事就是跟着老家的外婆做水饺一样。等到他长大的时候，也许他不会记得水饺的样子与口感了，但承载着家庭味道的饺子，会伴随着外婆慈祥的笑容，一起驻留在他一生的岁月里。人们正是怀着对亲情的珍惜与依恋，将一道道美食呈现在餐桌上，便封存在记忆里，从而形成了一种叫做文化的部分，永远传承。


　　没有做过菜不要紧，此前母亲每次炒菜时，他常爱在边上捣乱，也曾见过母亲择菜洗菜下锅烹制的全过程。他相信，自己有理由能够做到及格。


　　食材的选择很重要。过于复杂的菜蔬，既不易洗，也不易切，小万里决定放弃，而去选择略为简单点的。最后，他选择了西红柿。


　　五月，正是西红柿大量上市的好时候。反季节的蔬菜虽然新鲜漂亮，但过多的农药喷洒及肥料的施用，已经使人们对它们产生敬而远之的心理。当季的蔬菜，因为阳光温度都很适宜，会比较富含营养，适于人体吸收。五月的上海，受到北方干净气流的影响，与太平洋一路西行的温暖潮湿季风的相遇，迅速催长了一切生物。蔬菜开始蓬勃生长。一颗颗鲜红的西红柿上市了。由于供大于求，价格也较为便宜。这，也是吸引小万里的一个重要原因。从自己平常的零花钱里拿出两块钱，买上三个西红柿，挑两个小的，滚刀切块，洒上白糖凉调着吃，留一个大的切片，配上三个鸡蛋，应该够炒一盘了。盐要少少放，三分之一勺差不多了，他见妈妈放过。


　　昨天是周六，父母也上班了，独自在家的小万里在村外的小河里钓来了十来只大龙虾，养在盆里一整晚了，依然鲜活。洗干净后，用鸡蛋和面裹上一层，再放到油锅里一炸，味道应该也还不错。


　　主食还是直接从外面的馍店里买上几个大白馒头最好。几乎所有的中国人都知道，北方人喜欢吃面，南方人却离不开米饭。这是因为近千年前所形成的中国农业布局里，黄何流域以种麦为主，而长江流域却以水稻种植为主，因此出现了这种世界上少见的南米北面的主食格局。而小万里的老家正好处在黄河与长江之间的淮河流域，这里既有易于排水的红沙地可以种植小麦，又有易于存水的黄土地栽育水稻，所以米面都吃得惯。这也正是那句民俗的由来：淮河两岸，半米半面。小万里之所以选择买馒头而不选择做米饭，主要还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该煮多少米多少水。米与水的比例把握，也实在不是件易事。


　　一切就绪，小万里就着手实施了。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更是一个伟大的开始。想到这是第一次做饭菜，想到这是为献给母亲的礼物，小万里的心里美滋滋的。


　　在今天的上海地区，大多的工厂里依然充斥着工人们忙碌的身影。机器的轰鸣声中，他们挥汗如雨的样子，着实可怜。一天的忙碌，从红日初上开始，除了中午用餐时间外，他们得不到一刻休息。直到日落西山，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木然地走出车间，当万里夫妇骑着电动车奔波在回去的路上时，他们也许不会想到，一个巨大的惊喜正在等待着他们。


　　在万里看来，老家那个低矮的红砖瓦屋才可以称得上家。虽然在上海居住了十年，但漂的感觉一直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重。他们已经听得懂那些上海老太太叽喱哇啦的本地话，甚至有时候，自己也会“阿拉阿拉”地冒出一两句来，但他们知道，那是一个他们无法走进的群体，即使在这里生活一百年，也不会被认可与接纳。


　　上海最近又有新的政策出台，外地小孩子要想在这里上学，需要积分。什么父母献一次血可以积多少分，小孩在上海出生可以积多少分，积够一百二十分才可以继续在这里入学。万里没有细算，反正自己也是积不够的。孩子才来读了三年，眼看着又要转回去，这实在是件让人头疼的事。为此，他们整日忧心忡忡。今天自然也一样。


　　五月的上海近郊，绿柳如丝，处处生机盎然，可只要想到小万里独自一人在家，还等着他们回去做饭，也就无心欣赏了。匆匆去菜市场买了一条鱼两节藕，夫妇俩又一路飞奔往回骑。可一推开门，他们愣住了。桌上已经放好了四碟菜，除了一盘青椒肉丝是他们早晨上班前做好的，其它三样不知从何而来。边上还有一包馍头，小万里正在厨房里拿筷子，由于个子小，他只得踮起脚尖努力去够筷笼。最让他们惊讶的是：孩子身上的围裙还没有拿下来。


　　泪水瞬间涌上眼眶，接过小万里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口西红柿炒蛋，送入口中慢慢咀嚼，一股暖流从心里缓缓升起：味道不错！他们还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讲下学期要转学回家的事情。生活的苦难已经很是沉重，但此刻，五月和煦的风正轻轻吹过，很美好的感觉。

　　在中国，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数量极多，几乎可以说是不胜枚举。这是一个特定国家特定时代所出现的怪象，可身处其中的人们却习以为常。毕竟，不管苦难如何沉重，生活总还会继续，日子总还在往前走，就像太阳东升西落，花儿会在春天开放，鸟儿会在日暮返巢，叶落，总会归根。一次舌尖上的享受，会让心灵充满阳光，那些苦难，不再难以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