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

　　人不可能没亲缘，就像人不可能没血缘，故走亲的话题是一个恒话题，我们都绕不开。

　　走亲要讲亲疏。小到我们不更事时，父亲曾多次语重心长地告诫我：啥亲都少得了，你舅姑少不了；啥亲都可以不认，你舅姑必须认。

　　这个“少”和“认”字，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扎了根。延至今日，我仍把这两亲放在心底最显耀的位置，俗称为“头根肋骨上”，没敢相忘，即便其中有的亲人早已化作泥土，但仍烙在我骨子里；当然相对也认得亲，走得勤。小时即使不去，父母有时也会诱哐我去，动员我去，甚至指令我去，似乎只有去了，这样的亲缘才得以延承。可当我真正懂事时，成家立业时，我方明白，所谓农村讲的“三党六亲”，其中“三党”，就是指的舅父舅母，姑父姑母，还有岳父岳母，其实完全就是由纯粹的血亲所构成的。

　　人类以血缘缔结了姻亲，构成了亲缘的亲疏，如同于一切的生命体。由此可见，血缘是不可断的一条人文脉河。甚至它什么也不凭，只靠特殊的感知和嗅觉就可以辨识了。

　　舅舅家我小时走得勤。他再穷每年都要给我们新年钱，走时不忘从屋后密藏的地窖里给我取出三根甘蔗，叮嘱我，“路上别吃，回家一个孩子一条！”那时舅舅脚穿草鞋，身裹旧袍，还是个地道的读书人，常给人讲经说书，颇受老人孩子喜爱。但他家养五儿一女，其中三个都当过兵，回来后两个参加工作，一个在乡场开药店。常言“一门亲戚一门幸”，舅舅的大儿先后任乡武装部长，乡党委副书记，我读书时感觉脸上很沾光，在社会关系一栏上，兴奋而重重填上了他的这一职务。

　　舅舅舅母相继去逝后我们就疏远了。尽管母亲健在。有事老表之间也还走动，但那毕竟有事才走动，而且亲密程度大不如前。父母常夸其中的两个表哥对母亲好。有人称这叫“一辈亲，二辈表，三辈四辈认不到”，还别说，这多少道出了血缘亲后裔的本质。老表既不亲了，其后可想而知。对舅我很小就当父母的面预见性地说过，他五个儿，各自分散为家，到时去了我们走谁家啊？不料这个预测真被我说准了，后来事实证明果真如此：都可以走，又像都不便走。真要说投合就难说了。亲疏是要讲投合的，即便血缘再近。比如舅舅的三儿我们就走得勤，一是因他从小受苦多，母亲给特别关照过，所以他一直对母亲报答好，父母一直对其称道；再就是他近年重养生，与我不谋而合，我们交往甚多。

　　姑姑和我亲情更胜一筹。她是我的独姑，我也是她的独亲侄儿。那时我家贫寒，她没儿读书，就攒钱每隔几年给我换一身新衣服，毕业之后忧虑我的前途比父母都着急，大热的六月天还中午跑来给我口授讯息，然后匆匆返回。随后在哺恩上，我也是没说的。当年化肥紧俏，我从工作的远乡辗转买回，吩咐那其中也有姑姑一包。她的孙子毕业之后托我，我托朋友给他找了大学，毕业之后又给找了比我薪水还高的好工作。这些，足以体现我们间的血缘亲情，以及相互间的关照报答温暖，而更重要的，也是我们间的相互支援体谅默契。所以今年过年少了我去，年岁已高的姑姑仍在那里闷闷不乐，他的上门女婿故意惹她，妈今年过年该好啊，几个孙子都回来了？姑姑眼珠一轮不悦地说，还是不好，梁家河的没来！

　　现在许多人不认亲了。即便三党血亲也不相认。原因多而复杂。有人说在家好吃好耍走亲戚干什么？有人说我又不需要他们去干什么？当然更多的是认为有电话手机了，有什么事一说不就得了，哪还有闲功夫去玩，不如多挣几个钱，没事多玩几圈麻将现实，同时也有人认为长辈既去，人走茶凉，世态炎凉，冷板凳谁想去坐？等等，原因很多。现在我去姑姑家也多有应酬的味道了，只是作为一种礼尚往来，－－以后过年我也不想去了，是觉得去了人太多太嘈杂，吃不成问题，而大寒天的住太拥挤，再说我又不喜打牌打麻将，我喜欢下的象棋那里没多少人下－－我几乎被闲置了，还不如在家和从小一块长大的伙伴玩，我更不想去掀个热火朝天之后回来一下掉入冷冰窟窿，就像本身就淡的年味一下就过完了或更加寡淡了。

　　现在孩子们也不想走亲戚。农村更不想去。有电脑玩，有同学玩足够了。我很多时间都在纳闷，包括对自己也在反思，或许，血缘不再像习惯认为的那么重要了？或许血缘也疏远了。在有的人眼里，血缘还没需要（金钱物质精神）重要。当然这些只在少数，但社会发展的总趋势是，物质与精神的激烈对决，目前人们更趋物质，而精神反成了陪衬品，一部分人的奢侈品。但我还是留意过歌曲“十不亲”的里唱的姊妹最亲，这大概缘于血缘里的同代志趣大致相投合吧，当然也有的并不亲，甚至反目成仇，比外人都还不如。我却对此深信不疑，故近年我树起了一面姊妹的亲情旗，称“姊妹旗”，我们紧绕在这面鲜艳的旗帜下，让我们的亲情延伸扩散，发扬光大，永远飘扬到底！（2010,3，16中午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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