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木槿花

木槿花 　　韩愈在《进学解》中说过这样的一句话：“《诗》正而葩”，后人因之称《诗经》为《葩经》，虽然韩愈的本意是说诗经里的诗篇都是采摭自当时诗歌艺苑中的精华“奇葩”故称之为“葩经”，但如果我们把“葩经”理解为“花经”似乎亦未尝不可，理由是随便翻翻这本我国文学史上的第一部诗歌总集，各种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的名字俯拾皆是，所以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夫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晋人陆机曾写有一部《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专门对《诗经》中所提到的动植物进行了研究，被后人称为“中国第一部有关动植物的专著”，在这本书中，仅仅草本植物和木本植物就记录有114种之多，其中草本80种，木本34种。 　　《诗经》中的这些鸟兽草木，大多出自“风·雅·颂”中的“风”，我们知道，“风”即“国风”，是《诗经》中的精华部分，记录的都是各地的土风民谣，亦即民歌，可以说，都是来自最底层劳动人民的创作，反映的是他们的日常生活，因此，我们便不难理解，为什么这部诗歌总集中会出现这么多鸟兽草木的名字了，它们才是最底层人民日常生活中最亲密的伙伴。 　　木槿花在《诗经》中的出现是在《郑风·有女同车》一诗中，称为“舜英”或者“舜华”，“舜”即木槿，“英”和“华”都是指的花。诗曰：“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 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关于这首诗的意思，不用我去多作饶舌，稍微有点文学知识或者文言功底的人都能很容易理解，我想说的是，在这首诗里，关于木槿，诗人至少向我们透露了两个方面的信息，其一是这种花很美，不然他不会单单用这种花去形容自己心仪的同车美女的容颜，白色的木槿花有个别名叫做白牡丹，可见它的美丽非同一般；其二是这种花单朵开放的时间很短，一个“舜”亦即“瞬”字就暴露了其中的玄机，一眨眼间，便花开花谢了。 　　花既美开的时间又短，是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红颜薄命”这一词语的，也容易让人产生悲伤情绪，但是人们面对木槿花，却似乎并不会那么伤感，相反却会感到欣喜，原因是这种花虽然单朵花期很短，来去匆匆，早上开花，晚上便已凋谢，白居易因之还有一首诗这样写道：“椿寿八千春，槿花不经宿”，有人便形象地叫它“朝开暮落花”或者“一日花”，也很符合现实情况，但是它整株的花期却很长，这朵甫谢，那朵又开，此消彼长，生生不息，往往能从6月开始一直开到11月末了，所以唐人又有诗云：“谁道槿花生短促，可怜相计半年红” ，因了这个缘故，深受汉文化影响、跟我国比邻的韩国人就很喜欢它，把它叫做“无穷花”，还把它定为国花。据说朝鲜正式的国花也是木槿花，而在此前，我一直都认为金达莱花是他们的国花。 　　木槿在我老家是被叫做荆条的，这样的荆条当然跟廉颇背负的用来请罪的那种不同，没有刺，我老家的人多用它来作为菜园的篱笆，大概是因为它易活而且条直的缘故吧，随便折下一段，往地上一插就能成活，时间不长便能长上人把高，挡得住猪羊鸡鸭。我小的时候，外婆家的门前就有这样的一个菜园，是我夏秋两季的乐园，里面郁郁葱葱地长满了各种蔬菜和瓜果，作为篱障的，除了一些从树上折下来的枝条外，就是这种木槿了，一到夏天，木槿就开出了红的粉的白的花，在绿绿的叶片映衬下，十分惹人注目，单薄的花瓣，微微地透着亮光，像是美人吹弹得破的柔嫩的脸庞，所以当我第一次读到那首郑风时，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就浮现出了它的形象。 　　夏天的木槿真是个好东西，作为篱笆，白天经常会有一些长着一对大眼两对透明翅膀的蜻蜓光顾，也许它们在空中飞累了吧，木槿就是它们最好的歇脚场所，当它们伶仃的细脚紧紧抱住木槿的某根枝条的时候，木槿就成了这些小飞机们绝好的停机坪，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悄悄凑过去，小心地把右手的拇食两指组成钳状，在接近这些小飞机尾巴的一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让它们在毫无知觉中就成了俘虏。夜晚来临的时候，又有纺织娘在它们的绿叶底下弹琴，借着天空泻下来的微弱星光，有时还能看见它们伸腿振翅，很是让人手痒，我四舅是个巧手的人，他曾给我用秫秸的篾片编织过精致的小笼子，里面就收养着这些被我从木槿叶下捉来的小家伙，挂在屋檐底下，躺在凉床上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一边听外婆给我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一边听着纺织娘的鸣叫，那样的感觉真很惬意。
　　木槿花不但好看，还很好吃，把那种白色的花朵摘下来，稍微清洗一下，和豆腐一起煮了吃，是我们小时候最期待的一种美食，很是鲜嫩可口，那种味道，至今想起来，还忍不住要咽几回口水。木槿花有个名字叫做面花，大概就是这个缘故吧。
　
　　还有它的叶片，似乎也很有用，既可以当菜吃，还可以作为洗发用品来使用。用鲜嫩的木槿叶片烧汤，汤汁像是用芡粉勾过，黏黏的且味道鲜美清香。夏秋两季，母亲给我们洗头就不用肥皂或者碱粉了，改用木槿的叶片，把木槿叶捣烂取汁，兑进水里，水面就会泛起粉白的泡沫，用这种汁水洗发，不但柔顺，还有一种植物的芳香。我和妹妹小时候头发都很浓密顺滑，除了遗传因素在起作用外，我以为，这个木槿的叶片也是功不可没。 　　于是，我突发奇想，那个跟郑人同车有着木槿花一样颜色的美女，是不是也经常用木槿的叶片浸水濯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