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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老屋基

2020-09-17叙事散文红米饭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30 编辑

我出生在白镇的大山深处,四岁时随了父母迁到嘉陵江边的徐镇。 对白镇的老家,我最初的记忆只有老屋、圈舍、土地这样一些模糊的印象。后来稍微大一些的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30 编辑 <br /><br /> 我出生在白镇的大山深处,四岁时随了父母迁到嘉陵江边的徐镇。 对白镇的老家,我最初的记忆只有老屋、圈舍、土地这样一些模糊的印象。后来稍微大一些的时候,随了奶奶省亲,又和老屋打过几次照面,但毕竟年幼,对老屋始终只有断断续续的真切感。再后来外出读书、工作,好多年没有回过白镇的老家。大约二十二年前,奶奶走了,奶奶走之前嘱托母亲一定要把她送回老家安葬。安顿奶奶的那次我又到了一次白镇,和老屋匆匆地见面,匆匆地离开,依稀记得也就是那次,父亲将老屋卖给了住在屋后不远处山垭边的表叔,因为那时候,老屋前后的土地已经是表叔一家的承包地了。后来等到母亲年近七旬,由我来接替着祭祖了,我便一年一度地赶在清明节前去一趟老家。祖先的坟茔在老屋对面的庄稼地里,年年去看年年都是老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三间的老屋早就没了,留下一台平地,地里长了表叔家的青青的麦苗。老屋基的坎沿上,几竿新近长大的翠竹在寒风里婆娑。靠山的坡边,那棵曾经紧挨着老屋后檐,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两人合围的梨树,只剩下了一人多高的树桩,就是这嶙峋的树桩,年年都会按时按节地抽出一根根柔嫩的枝条,绽开粉白的花儿来,在我眼里,这大概是老家最活泼的景致了。距老屋基不远处的谷口,一棵千年的铁檩子树,郁郁葱葱的,孤独地站着,从我儿时的梦中一直站到现在。我每次来故乡,都是它和我最先的打照面,也是它和我最后作别,也只有它一直坚定地守护着我对故乡老家的记忆——虽然那份记忆已经模糊得不能再模糊了。 徐镇是我长大的地方,我能记忆的童年就在这儿度过,可以算是我地地道道的家乡了。徐镇老家在嘉陵江畔的半山坡上,横三竖三尺子拐的六间瓦屋,土墙、木门、土院场,院场边几株新栽的梧桐,瓦屋后一棵高大的核桃树。单家独户的院落四围了果树和农田,农田外绵延着望不断的山野,向山下走五六里路的半道上有半坡梨园,过梨园再走二三里地是山下的村庄,过了村庄再走一里多路便是嘉陵江边的宝成铁路、火车站和徐镇的街市了。我在徐镇完完整整地生活了十二个年头,那时候,奶奶、父母、姨姨、大哥、二哥,一大家子七口人在一起生活,日子清苦却其乐融融。后来,先是姨姨嫁到了几十里外的县城边上,再后来是我去了百里之外的市里读书,除了假期便都在学校,四年后毕业参加了工作,先分配在陕甘交界的白水区,后调至县城又下派到乡里,隔三岔五地辗转着,回徐镇的时间愈发地少了。二哥在我外出上学的期间也参加了工作,去了县城东边的小镇。奶奶走了不久大哥一家去了嫂子的娘家,之后没过几年父亲就走了。考虑到母亲一个人的艰难,我在县城边上给母亲租了房子,后来母亲为了孙子读书,几番迁徙又回到了徐镇,租住在徐镇的街上,再后来,大哥一家也移民搬迁来到徐镇,和母亲住在了一起。母亲在县城时,徐镇的老屋卖给山下的人家拆了,由于没了念想一家人再也没有谁回去看过。我后来调到县城工作,时常去徐镇看望母亲,好几次在她面前念叨着去山上看看,母亲说去过那里的人告诉她上山的路早已荒实了,老屋基长满了荆棘,恐是道路难行去不得了。于是我便作罢,没想到这一作罢竟是整整十八年。 这十八年里,日子虽然越来越好了,可母亲是真正地老了,而且越来越年迈。侄子工作了,侄女上大学了,我女儿也眼见着要初中毕业了。这十八年里,我不知不觉地对文字动了心思,有意无意地写着,稍加整理才发现竟有好几十万字了,这其中,少年的时光,家乡的记忆是最为厚重的生活积淀,每当我静下心来的时候,他们会在我的笔下自然地流淌。《年味》、《三春晖》、《霖雨中》、《浆水菜》、《老梧桐》、《童年记忆》、《夜凉如水》……一篇篇散文随笔牵动着一缕缕溶在血脉深处的亲情。这十八年里,我几乎走遍了县境内的山山岭岭,有的地方还反反复复地去了又去,只是这样在外面走得越久去的地方越多便越发地想念家乡,越发地想要回到徐镇的山里去看看。有时候会痴痴地想,那个生活了十二年阔别了十八年,牵肠挂肚、萦魂绕梦的地方,会不会就这样成了悬念?甚至常常地让人想不起它本来的面目来。 周末,恰逢我阳历的生日,又是母亲节前的一天,去徐镇看母亲,顺带约了两个好友去老家的山上走走。虽然我们带了镰刀,穿了长袖长裤的外套,做好了披荆斩棘的准备,可去老家的山路还是意想不到的宛如当初的豁朗和清晰,这大概是山下庄里的牧人或山后赶集的老人们惯常行走的缘故吧。嗅着十八年前那份再也熟悉不过的气息,踩着十八年前曾经无数次踩过的地方,穿过十八年前无数次穿过的黄连木林荫小道,走过十八年前无数次走过的泥泞的立路、环路……梨园老人的小四合院静默在曾经的梨园边上,仅有的两棵梨树站在干涸的水塘边,门外的梧桐树已然苍老,樱桃果早就熟透了,红红地挂在枝头,满地随意凋零。梨园老人去世多年,子女远走他乡,土地撂荒,房门紧闭,寂寥无人。我打开手机,给朋友们朗诵了一段《梨园老人》,算是和老人打了招呼,然后咋呼着让朋友们吃樱桃,说老人若是还在,一定会亲自给我们摘的。 天,出奇的晴朗,蓝天,红日,没有一丝一毫的云彩,空气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尘埃。五月的阳光下,老家的山还是那座山,明光艳艳的,老家的梁还是那道梁,青青绿绿的。老屋基长满了绿草,开着星星点点的黄花,曾经的墙角站着两株半人高的羊角刺,紫白的花儿开得正浓,蜜蜂嗡嗡地闹,蝴蝶翩翩地飞,清脆的雀鸣声声入耳……我的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过去,仿佛自己依然还是那个童稚未褪、光脚豁牙的少年,坐在院场边看云来云往,赏花开花落,倘佯在山野间,追蝴蝶、抓知了、剜青核桃……依然是那样的贪玩、懒惰、任性、不懂事,依然抱着小人书读秦琼、敬德的故事,依然赶着牛儿吹着横笛,依然提着小斧子、领着小黑子、背着背夹子去黑岭上打柴,恍惚间父亲就站在院边,奶奶正在屋后给猪儿喂食……门前的梧桐树,老屋周围的桃、李、杏、梨、柿树和苹果园早没了踪迹,只有屋后那棵高大的核桃树依然绿得逼眼,阳光下扯起如盖的阴凉。我知道,这些年来,全仗着它看护这里的一切了。面对它,我不禁肃然起敬。这棵树,我孩提时它便如此,如今我已是人在中途了,它却依然如此,我很清楚,纵是我耄耋之年,垂垂老矣,它依然会挺拔着,碧绿着,坚守在老家的这片山野里。老屋基周围大片的土地早已荒了,茂密的杂灌林一片海绿。再远处,对岭的人家房舍俨然,田畴交错。放眼向东,远山近岭波浪起伏漫向天际,嘉陵大峡谷间的江水平展展地泛着银光……朋友们说,如此寥廓的视野定能培养人开阔的眼界和博大的胸襟。 其实我的心情一点也轻松不起来,眼前的一切,说熟悉却又陌生,说陌生却又再熟悉不过。十二年的熟悉,十八年的陌生,谁敌得过谁呢?“风吹雨成花,时间追不上白马 ,你年少掌心的梦话, 依然紧握着吗 ?”我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旋律,我的眼前却出现了两个平台——两个老屋基。四十年前,四十岁的父亲为了生计,带着一家老小背井离乡来到徐镇,故乡的老屋成了我生命中的第一个老屋基。四十年后,父亲含辛茹苦操劳一生为我们铺好了人生的道路,而他自己却带着遗憾,早早地走了,家乡的老屋又成了我生命中的第二个老屋基。设若没有父母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如今的我,又会在故乡的大深山里干什么呢?我和朋友临来的路上,一位看着我从小长大,对我家情况了如指掌的大娘当着我们的面评说着老屋基的好风水,说我和二哥都因此成了人才。对于大娘善意的赞美我只能附合着微笑,因为我深深地明白生活的艰辛,深深地懂得父母的不易。 看完老屋基我的心里忽然间莫名地荒芜了起来,而且荒芜得十分厉害,不过我知道,这荒芜的心情过一段就会好的。因为在下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还会再来看看老屋基,不仅如此,我还要带着孩子,到故乡的大山深处去看看那个更老的老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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