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看不到风景的房子

　　那是一间只有八平方米大的房子。女人参加工作的第二年，单位分给她的单人宿舍。 　　女人在那间房子里住了两年。婚前半年，婚后一年多。 　　那间房间座落的那栋房子在单位的办公楼和宿舍楼中间，东西朝向。后面是一栋居民楼，前面不远处是仓库。办公楼、宿舍、居民楼分别是六层楼七层楼的楼房，仓库怕也有五层楼高，只有这栋房子是三层楼。夹在几栋规规矩矩的楼房中间，这栋单身宿舍就象个火柴匣子。 　　女人住的那间，在三楼的最后一间。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就能瞧见火球一般的太阳，正午，太阳从屋顶直射下来。房子里跟蒸笼似的，不摇不动，也是汗流如注。窗子很小，两个胖大一点的人，往跟前一站，那窗户就给遮得严严实实了。从窗子里吹来的风带了一股子油烟气、仓库旧物的霉味气。就算你从窗户上伸了头出去，除了看到楼底下光溜溜的一块水泥坪，也瞧不见任何风景。 　　女人一个人住时，还不要紧。因为女人在单位的食堂吃饭，吃了饭，碗筷也就放食堂的柜子里。房子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就是床底下两口大木箱，并不觉得有多挤。白天上班，晚上回到宿舍，一本好小说，悠哉游哉，倒还有几分惬意。 　　房子里装了两个人之后，感觉就大不一样了。热时更热，一吸一呼之间呼出来的气，流不动，转眼就热了。房子外还摆了他们做饭的炉子，房子里还有米桶、油壶之类的杂物。别说窗外没风景，就是有风景，也没有看风景的心了。 　　窗外没有风景，窗内却有两个大活人。尤其是肚子里有了两个人的结晶之后，女人的男人硬是给制造了不少的风景。 　　过道上的锅碗瓢盆，是男人制造风景的道具。那时，他们的工资都很低，男人还抽烟，双方家庭也都没有什么支援。好在女人不挑食，也不象别的怀孕的女人那么贪吃。他们每天只做一餐晚饭，早饭中餐分别在各自单位的食堂吃。男人怕食堂的饭菜没营养，晚餐变着花样给女人做好菜。海带炖排骨、冬瓜炖排骨、波菜炖豆腐、猪血酸菜汤，吃得女人的肚子跟见风就长似的。 　　男人体胖，爱出汗。往火炉子跟前一站，那汗就跟淌水似的从脸上、脖子上往下流。女人要拿毛巾给他擦，他不让，要女人去房里坐着。他把毛巾搭在肩上，汗下来了，就自己擦一把。 　　饭好了，菜好了。女人的男人把它们往桌子上一放，然后擦手，然后拍拍女人的肚子，小宝宝，吃饭啦。女人的胃不大，总是吃了一碗饭就喊饱了。男人不依，非得要她再吃几筷子菜，再喝几口汤，才准她放碗。 　　吃过饭要洗碗筷要搞卫生。这些事，也是男人包了。男人做事仔细。碗筷要冲洗两次，门窗、桌子每天都要抹，地是先用扫把扫一次，然后把拖把打湿了再拖一次。说是要让他们没出世的宝宝，每天都处在一个干干净净的环境里。 　　做完这些杂活，又要烧水洗澡了。没有专门的澡堂，洗澡分别是在一楼的男厕所、女厕所里面隔开的一个小间隔里。只有冷水，热水得自己提去。提热水，更是男人的事了。洗完澡洗衣服，那也是男人的事。女人心疼男人上班要骑那么远的单车，回来又要做这么多事，常抢着做一些不要太弯腰、太抬手的事。男人总是惊惊诧诧地喊，“老婆，你放下。我来。”还说，“我连一个住的地方都不能给你，害你受这样的罪，真是惭愧啊”。 　　说老实话，女人是在心里抱怨过的。谈恋爱时，未来的婆婆许诺在房地产搞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给他们结婚。后来又答应在女人的单位附近租房，房租她出。新房倒是婆婆出面租的，只是没提房租的事。五十块钱一个月的房租，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住了三个月，就只好搬回了单身宿舍。结婚时的大家俱则寄在单位的一间杂屋里。女人的同事都说女人太傻，不晓得没有房子就不结婚。曾经给女人做过介绍的同事，则说风凉话。“你要是嫁给了某局长的儿子，别说两室一厅的住房，你也早调到局里去了。”女人不愿意让别人看笑话，有气有不满也不写在脸上。要抱怨、要吵，先关了房门，还尽量压低声音。 　　男人不和女人对吵。他知道女人有点小孩子性格，有脾气就要发，发完了，就没事了。也许，男人的细心关心体贴包容里面，有爱的成份，也有补偿、堵别人的嘴的意思吧。女人心里明白，只是不去捅破那张纸，一心感念男人对她的好。 　　他们也有出去散步。但更多的时间是坐在床上聊天。男人不让开电视，说距离太近了，福射大。男人说工作上的事，说听来的新闻、笑话。女人则说些自己小时候玩皮淘气的小故事。 　　该睡了。太热，电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女人怎么也睡不着。男人就拿把大莆扇轻轻地给女人扇风。大莆扇扇出来的风凉凉的。男人扇着扇着，打盹了，头往下一低，又醒了。女人终于睡着了。男人的睡意却跑了……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们早就离开了那座城市，也不知道那间房子还在不在。但那窗内的风景，是永远印在女人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