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吊一座古塔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57 编辑 <br /><br />　　凭吊一座古塔　　
　　1、
　　塔在山上，山在公路边，离村子还很远。
　　村子的名字叫做“塔子村”，就是因为很远的山上有一座古塔。
　　一日下午，我和塔子中学的几名教师骑着自行车，到大山去，探寻那座能够让一个村子以之命名的古塔。
　　山不是很雄伟，却是绵延了很远，起起伏伏的几个山头，将主峰推向远方。那座塔，就应该在主峰上。
　　为了修公路，把山的一部分削掉了，公路就从山下迂迂回回蜿蜒到山川的尽头。我们把自行车放在路边，寻一条好走一点的路，上山去。山坡缓慢向上延伸，虽然不时有沟壑纵横在面前，却不是那么陡峭、险峻，迂回一下，就可以绕过去，继续向上攀登。很缓慢的山坡将这个山头与另一个山头的距离拉得很长很长，看着山头就在眼前，可是走着走着山头仍然在你的前面。感觉你在行走，前面那个山头也在行走，总在前面等着你，让你筋疲力尽。
　　季节已近深秋。漫山遍野的野草一片枯黄，从眼前蔓延到山的那边。一片一片的树木稀稀落落散布在山坡上、沟壑里。叶子有的还绿着，有的已经枯黄，显出萧疏的样子。山里的秋意越发显得浓重了。黄叶被山风吹落，覆盖了山间小路，虚虚实实的，现出深秋季节山里特有的韵味。天空中大朵大朵的云被风吹着，快速飘游，一块一块的阴影投射在山坡，恍恍惚惚，感觉时光仿佛有些错乱。我们一边躲闪着野草的牵绊，一边踏着黄叶在忽明忽暗的山间小路行走。
　　2、
　　主峰越来越近了。
　　远远的，看见主峰上那座古塔了。消瘦、颓废，像一个憔悴的老人，孤独地立在那里。同行的老师说，那塔早已坍塌，只剩下半截塔基和一堆碎石乱瓦。望着那个伶仃的影子，的确是残损不堪，没有塔的修长与美感，却平添了几分沧桑与凄凉。
　　大约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一路行走一路攀爬，终于到达山的最高处。那座古塔，已经清晰出现在眼前了。
　　塔基很高，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看情形塔基的下面应该有几级台阶，早已不知去向。恐怕是被附近的村民拿回家里，砌在自家的房门口了罢。不知他们知不知道，他们进进出出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岁月沧桑里。塔身一侧直立，虽然塔身斑驳不堪，坏损严重，却是保持着古塔原有的风范，让人可以想象出昔日的风采。塔身的另一侧坍塌了，碎砖乱石顺着坍塌的方向散落一地，躺在枯草丛中，像一个个散乱的日子，无法归拢；更像一个个探寻的符号，在萋萋荒草里，发出不间断的询问。同行的老师告诉我，近几年许多热心人士加强了宣传与保护力度，否则，这些碎砖乱石，早已经被人拿走了。
　　我们几个人随意坐在破败的塔基、散乱的砖石上。塔基的残损处，散乱的瓦砾间，长出许多野草。顽强生长的野草正逐渐枯萎，却仍然蔓延覆盖，不屈不挠，看在眼里，不禁生出一种凄凉之感。山风顺着山坡一阵阵掠过，吹乱了我们的头发，也吹乱了那些野草，俯俯仰仰摇曳不止，像是难了的思古之幽情，向着邈远的天空，不断发散。几只山鸟在我们的头顶盘旋，似乎想回归坍塌的古塔之上。可是见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没有离开的意思，就飞过来，又折回去，叽叽喳喳一阵子，最后消失在苍茫的天际。田鼠从塔基的洞穴中钻出来，突然看见我们几个人坐在这里，受到了惊吓，“吱”的一声又缩了回去。太阳贴在远方的山顶，光线柔和，带着一些橘红色泽。把山峦、沟壑、坍塌的古塔、还有我们这几个凭吊遗迹的人，都熏染得深深浅浅绰绰约约，像一幅古老的画。
　　我们被深深感染了，顺着落日余晖望过去。在夕阳余晖中，一座座山头被夕阳塑造得立体、饱满，像是大海里涌动的波涛。所有的沟壑都被夕阳填满了，所有的树木都被夕阳涂抹得深浅不一，浓淡相宜。而漫山遍野的野草，在风中起伏，挥洒出耀眼的光芒，像在山里行走的精灵。山脚下那条公路，顺着山势盘盘旋旋掩掩映映地通向山川的尽头。公路下边是一条小河，伴随着公路一路行走，一路闪闪烁烁，最后，消失在一片苍茫暮色里。远处，在一个山坳里，塔子村被一团团树木簇拥着，熏染上一层层橘红色。炊烟在村子上空飘荡，呈现出一种温暖、温馨的色调，多像一个世外桃源啊。
　　没有想到，夕阳下的山川如此壮美。我们深深沉醉了。
　　3、
　　我曾经在附近一些地区看见过类似的古塔，比如辽中京附近的“大明塔”，河北承德地区辽代修建的古塔等等。无论是塔的造型、用料，还是塔的大致结构，都与这座古塔相类似。同行的老师说，经过多方考证，这座古塔，应该修建于辽代，属于一座辽代古塔。
　　这个地区历史上比较兴盛的时期应该在辽代。辽宋连年交战，前后持续了20多年。这个地区，离草原最近，距离双方交战的前线也最近。属于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也是战争与和平的缓冲地带。因而，在那些年间，这一地区人口流动，物资流动都相对频繁，带动了经济发展，这里就逐渐成了一个相对繁华的地方。这就是战争比较奇特之处。战争摧毁了一些东西，同时也催生了一些东西。有些地方因为战争而荒芜了，有些地方却因为战争兴盛起来。因为辽宋之战，大辽军队从草原经过这里不断南侵，在这里屯兵储粮，兴邑筑城，留下了许多活动的遗迹。辽塔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地区残存的辽塔很多，也从侧面印证了这个地区，在辽代，曾经是一个经济文化相对繁荣，战略意义相对重要的地区。修亭建塔的原因很多，树碑立传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铭记与颂扬。不知道辽代为什么修建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塔，也不知道什么人在这座山上修建了这座古塔，更不知道这塔与山下村子有一种怎样的关系。
　　今天，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
　　既然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文字记载，没有关于这塔、这村子的美丽传说，那么，我们就把这古塔看作是一个历史符号，一个关于辽代过去、现在、未来的诉说。在中国北方塞外一个小山村的边上，一座山，有一座修建于辽代古塔的遗迹。而经历了风风雨雨的古塔，用一个孤独的身影，一堆散乱的瓦砾，诉说着历史往事，诉说着这个地区各民族在历史的进程中，繁衍生息、融合发展的轨迹。是啊，千古兴亡多少事，都走进了历史深处，走成了一种模糊的记忆。古塔虽然残损了，却仍然站立着，我们仍然可以去抚摸，去凭吊，一发思古之幽情。从这个意义上说，塔无名，却仍然值得铭记；塔残损了，却仍是可宝贵的。
　　那些著名的古迹，被很好地保护起来，成为珍贵的文物，成为一个地方的象征。像这座山上的古塔，因为无名而被忽略了，在岁月深处默默守护着一方土地，孤独地注视着日月轮回。然后，在风雨无情侵袭下慢慢衰败、倒塌，连同那是光辉岁月，匍匐在萋萋荒草中，被时光湮灭。
　　眼前这座无名古塔无疑是幸运的。塔虽然破败不堪了，却因为一个村子被永远记住了。人在，村子就在；村子在，古塔就不会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