哺悟（外一章）[原创]

　　　　　　　　　　　李晓春：文 　　　　　　　　　　　　背着父亲走一生 　　
　　“电话闹钟”我在不久前的一篇小文章里这样形容父亲。父亲总时在每天早上6时，用五下电话铃声提醒我的女儿茜起床上学，几年间从未间断过。父亲已是69岁高龄了，而且患有高血压、冠心病、体质孱弱，但这只电话闹钟从来没误过时，就连去年到厦门休养，还准时想起。
　　三月里的一个清晨，这只“闹钟”却出人意料地误时了。幸好，我已经习惯于在这个时间里醒来，“咦，爸今天怎么不打电话来了。”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
　　“铃——”。正想着，电话蓦地响了。我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是父亲的电话号码，我悬着的心放下了。可是，“电话闹钟”还在铃┅┅铃┅┅铃┅┅”不停地尖叫，我刚放下的心又倏地提了起来。

　　“快起来，爸爸的高血压病犯了。” 　　是母亲焦急万分的声音。我匆匆下楼。在医院工作的姐姐和姐夫也匆匆忙忙赶来了。 　　姐姐替父亲量了血压，赶紧“支使”姐夫去拦出租车。连平时处乱不惊的姐姐都慌成了这个样子，我更为父亲的病情担忧了。 　　“爸，能走吗？ 　　父亲点了点头，吃力地从床上抬起身来。父亲在我的搀扶下，刚挪了两步，便停下了，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浑身打摆子似地瑟瑟发抖┅┅ 　　我在父亲身前蹲下去。我背父亲，这还是第一次啊！ 　　父亲的身体似一堵失去支撑点的墙，“轰”地倒在了我的背上。我却感觉不到一点重量，只是用百米冲刺速度往楼下冲，惟恐太慢，而耽搁时间，使父亲的生命从我的背上一点一点地流走┅┅ 　　经会诊父亲为“蛛网膜下腔出血”（脑溢血）。因抢救及时，病情迅速得到了控制。但医生再三告诫，这种病在头二个星期最凶险，最容易复发，必须静卧治疗一个月。 　　这是一段令人提心吊胆的日子。父亲的病牵动着家里每一个人的心。就连我那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女儿茜，也似乎懂事了许多，在“电话闹钟”出了故障后，一改以往睡懒觉的坏习惯，每天早上总能早早地起床。下午一放学，撂下书包“嗖”地往医院里跑。 　　“爷爷，你快点好起来呀。”望着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鼻孔里插着氧子管的爷爷，茜吓坏了，眼泪“扑扑”地往下落。 　　“傻丫头┅┅别哭┅┅”。父亲伸出颤抖的手困难地去擦茜的眼泪。 　　望着泪流满面的女儿，望着头发凌乱霜白的父亲我的眼湿了。 　　“爸，你感到疼痛时就跟我们说┅┅” 　　父亲咧咧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看着父亲因淤血压迫神经而痛苦痉挛的脸，我心如刀割。 　　任何止痛药对他都无济于事，父亲只能顽强地忍着，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此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父亲的床前，用手轻轻地抚摩他的额头，希望能用自己的爱给父亲他一点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持。兴许，是我的苦心和真情感动了上苍，一直痛苦不能成眠的父亲，在我的抚摩中，打着鼾，睡了一会儿。 　　但更多的时候，父亲还是痛得睡不着觉。“好了，歇会吧。”每当我们给他抚摩的时间稍长，他便这样对我说。父亲是怕我累着啊！ 　　我无语。 　　激动、愧疚、难过似决堤的洪流狂泻而出，我紧咬着嘴唇，把脸转向窗外，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但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当我从窗外转过头来，却遇上父亲匆忙转过去的脸，这一刹那，我看到深沉持重的父亲的眼圈红红的┅┅，我刚忍住的泪水又“哗哗”地流了下来┅┅ 　　父亲在医院里整整躺了二个月，病愈出院时，人瘦了一圈，体重也整整轻了10公斤。 　　回家上楼梯时，我又一次背起了父亲。 　　“好重。”我笑着跟父亲开玩笑。 　　“都轻了20斤哩。”父亲笑了，这是父亲二个月来头一回笑，笑的很舒心、很生动。 　　我背着父亲一步一步往楼上走，步子迈得很稳、很实、很小心。 　　父亲，我愿意这样背着你走一辈子。
　　　　　　　　　　　　　　　哺悟
　　狗（父亲的乳名），姆妈唱念（记挂）你哩……” 　　父亲听着大伯在电话里的讲话，握听筒的手在微微颤抖。 　　一个初冬的傍晚，父亲和大伯推着独轮车“吱呀吱呀”地走了20多公里山路，把92岁的奶奶接到城里来了。 　　奶奶“熟”（老）了，已不能辨人，昏花的老眼茫然地望着每一个前来看望她的人，嘴里却“狗儿，狗儿”喊着父亲的乳名。 　　奶奶喜欢吃鱼。母亲上菜场，父亲总要千叮万嘱，惟恐母亲忘了买鱼。鱼烧好后，父亲戴上老花眼镜，把大块的鱼肉盛入小碗，用筷子捣成“鱼酱”，细心地挑刺，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一天奶奶起床小解，摔了一跤，父亲马上就在奶奶的的床前支起了钢丝床，。次日，我们见到整夜未眠的父亲疲态毕现，双眼布满了缕缕血丝。父亲本来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冠心病，体质孱弱。我们怕他身体吃不消，提出夜里由四姐妹轮流“值班”，父亲不同意，怕我们年轻人贪睡，警觉性不高，让年老的奶奶受到委屈。 　　冬至过后一个阳光温暖的日子，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奶奶躺在藤椅上舒舒服服地睡着了，金色的阳光懒洋洋地在奶奶的沟沟壑壑的脸上徜徉。 　　“给妈洗洗脚。”父亲站了起来，拿出塑料脚盆，又从厨房里提了一壶开水。 　　先把开水倒到脚盆里，再掺些凉水，然后，父亲端了一条小板凳在奶奶跟前坐下。由于肥胖，父亲坐在小板凳里显得很吃力。我们要替他，他不肯，嫌我们手重，会把奶奶弄痛了。他把奶奶的双脚放在自己的膝上，缓缓地脱下小布鞋，又小心翼翼地脱下厚厚的布袜子，轻轻地把那双小脚放入温水中，待浸透了，用手轻轻地揉着，搓着。他的眼睛盯住奶奶的那双小脚，好像那是一件易碎的宝贝…… 　　水有些凉了，我们换了一盆热水，父亲用手试了一下，再轻轻地把奶奶的小脚放入温水中…… 　　奶奶尚在酣睡，嘴角流着涎液，脸上露出小孩儿似的笑容。 　　冬去春来，奶奶更“熟”了，先是不吃不喝，后来，大、小便失禁，名医请遍也无济于事。父亲朝夕相伴，片刻不曾离开。奶奶将“瓜熟蒂落”了，大家决定让奶奶“落叶归根”，送她回山里老家。 　　大伯推着独轮车来了，父亲眼角噙着泪花，抱奶奶上车。 　　“狗儿，我不回去，不回去，山里头苦……” 　　一向神志不清的奶奶此时倏地清醒了，她死死抱住父亲，不肯松手。 　　“姆妈——我们不回去！” 　　父亲也紧紧抱住奶奶，涕泪滂沱，痛哭失声。 　　那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父亲哭，却让我们揪心揪肺地痛。 　　奶奶去世后，父亲大病了一场。大病初愈的父亲很虚弱。父亲显得老了。 　　又一个阳光和煦的日子，父亲躺在院子里晒太阳，他静静地睡着了。望着父亲饱经风霜的脸，我心里感悟到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我端了一盆热水，放在父亲脚边，帮父亲洗洗脚，就像父亲给奶奶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