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落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3:41 编辑 <br /><br />　　一叶落　　　　落，看着惊心，仍很喜欢。　　　　前几日回家，在地头上转悠。麦田空旷，麦子已收纳入仓。万物归仓，麦子第一个到家了。新割过的麦田里，麦茬锋利，根根如剑，仰天而立，似在向日趋高远的天空诉说着什么。麦茬空隙里，一些新的杂草又长了出来。万物生生不息，物与物之间，只是一种形式上的转换。一物落去，另一物就生了出来。　　　　正行走间，忽有一物从眼前飞过。定睛一看，是一只褐色身子，红色腹部的蜻蜓。它在一棵草间略一歇息，就嗡的一声飞远了。那样子，好像急急的要去赴什么约会似的。紧接着，一只土黄色的蚂蚱也小心翼翼地跳了出来。我本能的想抓它，但它轻轻一纵，转眼不见影踪。一时有点奇怪，总觉得蜻蜓、蚂蚱是秋天的标志，何以在这炎炎烈夏之日就遛了出来，难道它们已感觉到了什么吗。　　　　一时有点发呆。　　　　时光何以如此迅忽。昨天，还躺在老家的土炕上，汗流颊背地构思一篇《夏日长长》的文字，还没动笔，怎么就有了秋天的信息了呢。　　　　老园子里的草丛中，几朵紫色的菊已开出小花。菊，是秋的使者。尽管它会慢慢地从初秋开到深秋，陪秋走过每一个日子。此时看到，不免惊心。　　　　老园子三十年，那些菊，不知哪一年落到了园中。小时候，奶奶在树下拔草，我摘了菊花，插到奶奶花白的发间。奶奶说我把她打扮成了老妖精。我说老妖精就老妖精，老妖精才长生不死呢。奶奶还是没有变成老妖精，她还是走了，就像一朵菊一样，被风吹落了。后来，和爹在园里忙，他在给果树打药驱虫，我摘菊花给孩子编花环。孩子咯咯咯笑，爹也笑成了一朵菊。笑着笑着，爹也不见了，风也把他带走了。如今，妈佝着身子在玉米地里摘豆角，我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那些菊。那些菊，幽幽地看着妈。白发的妈，已走入人生的冬天了。　　　　时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无声无息，不痛不痒，你就让世上一切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落了。就像那些树上的叶子，曾几时还青嫩碧绿，转眼就像蝶一样飞走了，落在另一个世了。　　　　一叶落而知秋至，一年一度的秋，就这样款款地走来了。　　　　清少纳言在《四时情趣》中说：秋天是傍晚最好。夕阳辉煌地照着，到了很接近山边的时候，鸟儿都要归巢去了，三四只一起，两三只一起，急匆匆地飞去。这也很有意思，而且更有大雁排成行列飞去，随后越看变得越小了，真是有趣。到了日落以后，风的声响以及虫类的鸣声，不消说也都是特别有意思的。秋，让一切回落。远的，近起来。高的，低起来。假的，真起来。当然最有意思了。　　　　早起翻看微信，有友人发来老树一则配画小诗：周末你若有闲，就去荷塘看看，花儿快已开完，不要等到明年。荷，是夏天的语言。天越热，荷开的越好。前几天，已带妈去看了今年的荷。不想再等，对于父母，不能再等。若等到深秋，只留残荷听雨声，虽是另一番景致，但只消我一个来看，与妈，还是看夏日的荷好。如是，与荷，与妈，与自己，无悔矣。　　　　今早起来，天色灰暗。后来，淅淅沥沥就下起雨来。忽然记起，今日立秋。时间是早4:01:23。古人真是聪明之极，怎么能将一个节气的变化计算到如此精确。还说立秋有早秋晚秋之分，早秋农历月小于七月，时间在早八点之前。今天是农历六月二十四，小于七月，又在早八点之前，应是早秋了。农谚说，早立秋，冷飕飕，怪不得昨夜孩子半夜起来找毛毯呢。就在前一周，还热得喊要去室外睡呢。季节的变化，就像人一样，一不小心，青春已去，繁华已远，人也落入秋天了。　　　　午时，大雨。一层秋雨一层凉。雨把秋天又推进了一步。读唐代诗人李存勖的《一叶落》“一叶落，搴珠箔。此时景物正萧索。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吹罗幕，往事思量着。"秋风落叶，景物萧素。触景怀人，能不勾起往事的回忆吗。往事一杯酒，举杯长饮，向往事告别吧。所有的经历，终将归于一个寂廖的长长秋天。秋的尽头，落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呀。　　　　又去读奥地利诗人里尔克的《秋日》，“主呵，是时候了。夏天盛极一时。/让风吹过牧场。/让枝头最后的果实饱满；/再给二天南方的好天气，催它们成熟，把最后的甘甜压进浓酒。/谁此时没有房子，就不必建造/谁此时孤独，就永远孤独/就醒来，读书，写长长的信/在林荫路上不停地徘徊，落叶纷飞。"秋天，让一切的繁华都落下帷幕。所有的过往，都像一条河，喧嚣着远去了。留下一颗寂静的心，收留自己吧。人，生来就是孤独的。由于害怕孤独，我们在春天里恋爱，在夏天里执着。而终于走到秋天了，就让一切都安静地远去吧。领回自己，找一条回归内心的路，回到最初的简单与宁静之中。　　　　昨日去草原深处看花。山里阴凉，草地上花开得正艳。一朵朵菊，触目惊心的蓝，就像一只又一只清澈的眼晴，清亮，透彻。又像一颗一颗的星星，闪烁在草丛中。草木最懂季节的变化。也许，不远的日子里，它们都会化为草原上的一丛枯草，或是被风吹散。但花开的时候，它们还是那么的执着。用尽毕生的精力来装点草原，用美来感恩草原。感恩那个赋予自己生命的季节。　　　　我在那个草地上坐了很久。看天空的云来回游荡，看草原深处的马悠闲的吃草，看草与草亲密地挽着手，一点点的老去；听风过草原，带来了秋天的信息。我知道，草原深处，秋天是另一番景致。我又想到了老家里那些早早归仓的麦子，它们只完成了自己生命的另一种形式。它们安然地待在仓里，谛听着另一个春天的消息。　　　　生命就是这样的往复，人只是其中最渺小短暂的一个。花落了，还有再开的时候，而人去了，就成了永恒了。每一个人，都从某一个原点出发。经历自己的春夏秋冬，又回到一个原点。又想到了我早逝的爱情，它只是我在夏天的时候，开在生命里的一朵最美的荷。我带着那个寻找爱的自己，用心地爱了一场，喧嚣了自己的人生。之后，离开，让心沉入无边的寂静之中，静静地走入秋天。有一天，我也会像妈一样，在一朵菊的注目下，走入白发的冬天。　　　　夜里，又下起了雨。层层秋雨层层寒。裹紧被子翻书。窗外雨瀮瀮，叶子，又落去了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