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半个包子的幸福

　　　　　　　　　　　　　若荷 　　在好吃好喝瘦身也潇洒的时代，有些人忘记了以前曾经有过的窘困日子，有些却记忆尤新。比如苇。有些话咄咄逼人，仿佛早已不再是饮食男女，而是吃出了什么境界。这个境界的吃，不需要费心找地儿，各种商场的小吃城，一盘白菜豆腐，外加一小碗汤，一碗主食足以。如他理论，第一大境界当然是“果腹”，再个就是“吃”字。形式比较原始，能解决人的最基本的生理需要。这就已很幸福。 　　经常是，早上，从外面回来，把刚买的早点放在桌上，苇眼睛看都不看，说，你知道什么是幸福的感受？哦哦，他在卖关子，我知道，但我不答，只是看着他笑。在一起生活十多年了，关于“半个包子的幸福”故事，他早就给我说过不下百遍。果然，一边吃饭，下文来了。 　　苇小时候是在乡下渡过的，从出生到初中毕业。他的父亲在镇里教书，母亲一个人在家劳动，奶奶又长年有病，每年分配到的粮食加上父亲微薄的工资，所有的收入加起来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因此小时的他，家里很贫穷。 　　有一次，在外工作的父亲托人捎回一个手提包。那个手提包的样子到现在还在眼前晃动：灰色的暗纹，有点像皮革，但又不是，上面写有“为人民服务”的字样，提在手里很气派。在当时怕是最时尚的了。每次看到机关干部下乡，无一不是手提着它。那个手提包父亲在平常是舍不得用的。 　　谁会知道，他从此的“幸福感受”就在那个手提包里呢。那天，父亲让人捎回那个包来，他就知道那个包里有好东西呢。来人是父亲的同事，他对老远迎上去的母亲说，嫂子，这是我们主任让我捎回来的东西呢，里面可能是吃的，你快看看，还热乎着，快让孩子们吃吧。母亲接过手提包，手触到的地方是包底，那里似乎是柔软而温暖的。送走客人，母亲打开手提包伸手掏去，原来包里还套有一个粗布包，兄妹四个全都围着那个布包去看，包是热的，似乎有香味流溢出来。他一眼认出，这是母亲给父亲捎东西用的粗布包。 　　母亲把父亲捎来的布包打开一看，里边是四个手掌大小的大包子，精心捏成的周边的美丽花折，鼓起的圆圆的包儿肚，面相那个细那个白，在从来没有吃过精粉的他的眼里，有玻璃般的透明和糯米一样滑腻的感觉。看着那四个包子，他的眼睛立时瞪得和包子一样精神。 　　按照母亲的习惯，先将那四个包子进行了分配：一只给了前院的大爷爷和大奶奶，一只给了后院的四爷爷四奶奶，剩下的两只才轮到他们兄妹四个分享。可两只包子，四个兄妹怎么分？精明的母亲把两个包子拿进了厨房，不一会出来，两个包子已成四个，每一“个”都只有一半，把个肉馅绽露出来，香气诱人。原来，母亲用刀把包子从中间平分了，这样，他们四兄妹每人就都有了一半包子了。 　　这半个包子拿在手上，苇不舍得吃，用眼睛看呀看，鼻子闻呀闻的，就像欣赏一件艺术珍品。苇说，知道那包子是什么馅的吗？肉和豆角，还有很香的葱花姜的味道，再闻，竟然闻到一种与众不同的味道，那味道一下下刺激着他的味蕾。奶奶因为气喘生病，整天吃药打针，父亲每隔一段时间必须买一些价格很贵的针药。常期以来，母亲天天做玉米棒子粥。就是偶尔包一回包子，也是用自己地里种的大白菜，地瓜面加开水烫了，和成面包成包子。有时连大白菜都没有，凡是菜，都剁细了掺上一些，加上一小勺油就算是包子馅了。因尔，这个父亲从学校捎回来的包子，使他觉得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更使他觉得，天底下最美的食物也莫过于手里的这个包子了。 　　包子拿在手里，哥哥举着包子出去吃了，两个妹妹还小，等他看够了那包子，吮够了那包子的香味，便开始小心翼翼地吃起来，生怕漏掉每一丝味道。吃着吃着，他突然想起母亲，便跑到厨房里，把那半块包子推到母亲嘴边，给正在烙地瓜煎饼的母亲咬了一口，才将手里的半个包子吞噬干净。看看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有些心酸，眼里流出不易察觉的泪。那年他只有十几岁，但那半个包子的味道从此便种在了心里。他说，还有什么比那年吃包子的感受更幸福呢？ 　　过节的时候我们回家，有时也在饭桌上回忆当年吃包子的情景，关于那四个包子的故事全家人记忆犹新。那包子的肉馅，据家人回忆，里面除了多半的豆角，其他的应该是很少的一点猪肉。那里面的肉真的与众不同，据他的判断，那是变了味的猪肉做成的，如果搁到现在，那包子大概应该既卖不出去，也是根本没人吃的。谁家要是卖这样的包子，那买卖早就砸了锅了。然而从那时起，他开始了喜欢吃包子，只要是包子，不管有馅没馅，看着包子的样子，就觉得肚子里的馋虫被激活了。但是不论怎么吃，再也没有吃到当年那样香的包子，更没有吃出当年的感受。 　　那半个包子，就这样成了苇的“最幸福的感受”。我知道，那“最幸福的感受'，除了老人们常说的“人饿饭香”，还有就是困难时候亲人间的分享，那是一个人悄悄“独享”所不能体验的，那背后真正温暖人心的爱与亲情，远胜过所有的物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