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少年记事本

　　在少年时，特别喜欢看一些流行的关于描写生离死别的小说。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不是门不当户不对，就是机缘不合，闹了很多误会，流了许多眼泪，最后才皆大欢喜。我不记得当初看到那种种凄怨的场面，自己是不是也偷偷流过眼泪，如今想想，大概是被感到过的，赔上了许多的眼泪。 　　那样纯纯的时代转眼就过去了，后来再看到那些情节就止不住的腮帮子发酸，种种情感的悲剧再难以让自己流下一滴眼泪。可是少年时的惆怅感却常常不经意地静静伏踞在心底。只剩惆怅了，再不会有泪，再不会有感动。有时也不免自责，在一部以悲情描述为主的电影放到一半之时，满场唏嘘，电影院中泪花点点，我就特别怨自己为什么不能投入到大家的抽泣中去，只会瞪着屏幕上那个年轻漂亮的女演员。情节或许已不是让自己伤感的理由，倒是那个女主角被迫搂着那些猥琐的男子，矫情地痛哭，让我愤恨不已。 　　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多愁善感就是少年的特征。总有一些没有理由的伤感，在过了多年之后仍让我们为之心动。现在我的泪腺却比当年有所退化了，心肠也越来越硬了，爸妈欣慰地告诉我说我长大了，我看着他们的笑容，点头承认了，心中却惆然若失。 　　我们被生活驱赶着，走过不同的地方，见过不同的人，说过不同的话，在不同的情景之下作过不同的格式化的反应。我对自己说，我还能爱多少，还能走多远，还能在意多少人，向往多少事，时间从现在开始，过去的每一分钟都是碎的，和着眼泪和欢笑，闪动着宝石般的光彩，于是我便像一个淘金者，把那些碎片一片一片拾起，装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装在那本记事本里。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人世间便有了光，而一个少年纤弱而敏感，朦胧而热烈的心，也被照亮了。面对初升的朝阳，娇妍的花朵，翩飞的小鸟，无垠的绿野，浩瀚的海洋，我们感叹生命的美好，时间的宝贵，我们感叹时光的飞逝，感情的圣洁。我们的灵魂有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时，感悟便悄悄萌芽。 　　世人这样的庸碌与琐碎，无疑会给我们造成一系列的扰乱，包括已经沉淀好的忧伤，都会纷纭而至。当然不是所有的感悟，都需要这样的基调。而惆怅都是这样与记忆配合默契又恰倒好处，尤如秋日灿黄的落叶一样漂亮，或许换种笔调，就能别具一格。但是当我静静的坐在时光这个窗户边上，翻开微微发黄的记事本，回首眺望，阳光洒满我肩膀，“少年”这两个字眼，好似阳光下盛放的茉莉花一般的清香与洁白，突现于我的眼前，剌痛双目。
　　在这段被称作少年的岁月里，我们的思想会慢慢的成熟，我们的身体会像竹子一般哔哔叭叭的拔高。我们聪明却懵懂，我们乖张又叛逆，我们羞涩而张狂，我们快乐并忧郁。我们企图从别人的眼皮下逃出，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们又努力挤入别人的视野，渴望成为全世界的焦点。总之，我们就是在这一片狼藉、一团混沌、全盘的错综复杂中挥霍着自己以为是无穷无尽的青春时光。
　　其实，每个少年都是独一无二的，尽管他们有着同样强韧的生命力，同样的逼人的青春朝气，同样嶙峋的鲜明个性。 　　少年时，会阴阳怪气地大唱：“我们是害虫”。 　　少年时，会故作深沉地吟哦：“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少年时，会慵懒地歪在床头戴上耳机，似懂非懂地听甲壳虫乐队唱他们的《昨日》。 　　少年时，会前俯后仰地看星爷的大话西游，满心虔诚地祝福至尊宝与紫霞仙子的爱情终成正果。 　　少年时，会穿上皇家马德里的球衣在绿茵场上摆个神气的姿势拍照，笑得一脸灿烂。 　　少年时，会跑遍大大小小的超市，只为给心仪的女生送上一枚千挑万选的唇膏。 　　当然，少年未必不经沧桑，只是沧桑却不愿在年轻的面孔上打下烙印，痛惜着那些短暂而绚丽的少年时光。 　　或者，少年时曾有一片天空，太阳给了永恒的灿烂笑容，月亮给了永恒的忧郁眼睛，瞬息万变的云朵就是少年让人揣摩不透的小秘密。 　　或者，少年时曾有一扇窗口，在此曾有过无数次的张望。待到有天破窗而出，行遍万水千山，阅尽风花雪月，我们 又只想回头看看那年那时那扇窗口前的好景色。 　　在这样华丽又酸涩的年华里，有着眩目的流光四溢的缤纷，让年长的人看着叹息不已，心里摇曳不止的向往。因为他们明白，自己可以做年轻人们正在做的事情，也可以象他们一样饶有兴致把所有的喜悦哀伤都体现，但是那样的欢颜已经失去了生命最原始的真实，连快乐也被精装雕刻。这样想来，他们便为此而有了说不出的惋惜与惆怅。 　　我往往叹服于外国文学中丰富多彩的少年形象，更叹服诸多作者肯在少年身上注入汹涌的热忱与澎湃的激情。我看到歌德让苦闷的维特一封接一封地写着给挚友和爱人的书信；我看到永远在麦田守望又永远出走在外的霍尔顿；我看到村上春树笔下挣扎在爱与不爱之间的渡边君。而中国几千年来的文学，也有不少少年形像跃然纸上，如红楼梦中“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的贾宝玉，就是个中代表。另外我不得不提及的人物是金庸，我坚持以为他小说最能打动人心的，非武非侠，恰是少年二字，是充满童话色彩的成人的幻想。其中，杨过是最纯粹的代表，他自由不羁如风，来去不定如云，外表冷酷如冰，内心炽热如火，乃真少年也。按照惯例，金庸以归隐山林结束了杨过的故事，执小龙女之手，与之携老，杨过愿意，我们读者也愿意。然而我最终还是如郭襄般黯然神伤，我明白郭二小姐与众不同的心思：她失去一份感情算不了什么，重要的是从此少年不再，青春永逝。 　　错过的机缘也许没有办法弥补，但是只要经历过，我们会把年轻的冲动和不断的思念剪成片片的时光标本，永远珍藏。当我们都有向着不可知的未来奔去的时候，往日的时光会出其不意地生活的某处静静向我们回眸，恋恋的眼神让我们明白，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们再也不会有那样清澈的眼神了。 　　人的一生追求的是温暖，追求的是安逸，曾经年少的梦已经淡忘，离开的只有我自己，远去的人，我真的想不起。选择生存，什么都离开了我，就如我现今对着天空，沉默难语。熏风起时，乡心亦起，只在一刹那， 错把熏风当作往事的痕迹。 少年，是对于一段岁月的称呼，并且不同的我们在称呼的同时会动用不同的口吻，会酝酿不同的情绪。 　　等到有一天，我们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给以少年如上的诠释了。蓦然回首，青春鸟飞去了，我们也已乘光阴的轮渡驶出少年的港湾。奇怪的是，从此以后，少年，作为一段难忘的过去，作为一个怀念的对象，愈发使我们更加轻易地被勾起和陷入追忆和思想。 　　记得那一年高考后各奔东西的前一晚，我们一群从小玩到大的男生女生喝个痛快后，手拉手走在空荡荡的大街，夜风中有《盛夏的果实》传来——也许承诺，不过证明没把握。大家霎时无语，一任泪流满面。我想：也许，友谊地久天长的承诺会被忘记，但每个人的少年如同体肤上的刺青又怎能轻易抹去？
　　当我们终于也学会了隐藏，学会了掩饰，学会了矜持与游离，淡漠与伪装，逐渐靠近着圆滑，趋向于成熟，开始世故，我们终于不必再羡慕别人的左右逢源又游刃有余，不必再向往别人那一种貌似其乐融融的密切交谈。我听到我们被现实聚拢又撕扯的心，听到觥筹交错间有谁在隐忍的无聊。然而，我们还是成长起来了，对吗？优雅的衣饰，得体的语气，在每一个人面前旋转停，就像化过装的花蝴蝶，漂亮但柔弱，飞不过沧海，飞不出温暖的花园。谁是快乐的，谁是悲伤的，让我分辨不清。我们学会了冷漠，学会了伪装，学会了应酬谁与恭维，然后你笑，我笑，我们都笑。所有的人都展露出微笑，矜持的，胜利的。 　　可还是寂寞，对吗？在每个男子在盛宴的角落里点起一支烟，在每个女子卸下盛装洗尽铅华的瞬间。寂寞，便成了一个突兀的伤口，华丽又落寂，玲珑又苍白。 　　然而记忆中总还是会出现年少时那些笑脸，那些一些温暖的话语，所以，也总还是会好好的就难过，为那些明明在眼前，却又早已远逝人，那渐远的事，还有那一天少似一天的花样年华。但是我们总要向前走的，甚至是拼命积攒了丰厚的羽翼高高的飞。不能停，人生是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是谁大喊着不许停。我们只能前行，期待着每一个驿站，每一个制高点。生命中特定的时间段里注定的邂逅注定的惊喜注定的纠葛，又注定的分离。我们反反复复着狂奔。因为生命本身便是需要这样的消耗。所以，我仍然笑的像个清纯少年，在你看得到，或者看不到的地方。 　　也不再会看到我欢笑着一路向你跑去的样子。很多的人和事，会在我的记忆中渐渐老去并淡化，那是我们心中的少年。是会陪伴我们永久永久的记忆。这样的时光，不会随记忆而淡泊，不会因时间而模糊。在每一个或熟睡或清醒的夜晚亦或清晨，他们身着白衣，踏歌而行，衣袂飘飘，出现在每一个我们心灵最柔软的时刻，像粟栗花般散发出迷人的芬芳，如毒汁般侵蚀过每一个有梦划落的日子。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所以在我心里，那段时光恐怕也终将会老去，并死亡。但是如歌的少年时代啊，看着你头上多加的一根白发我会心疼，看着你的背影日渐不再挺直我会难过。目睹着你要老去的这样一个过程，是怎样的艰难与残忍。 　　就让我们一起逃跑，逃回到那些伊甸园一般的日子中去吧！ 　　那个时候，我们依然年轻，我们依然有梦想，我们飞扬，我们正在青春。 　　然后，我们知道，青春的小鸟正以它不为人知的速度向两旁飞翔而去，最终距我们越来越远。我们佯装不在意，却拼命的觅寻，拼命的追赶，明知那是一场开满不凋谢的鲜花的安徒生童话的梦境，却还是依依眷恋着它，就如把玩小时候那个装有飘雪和精致小房子的玻璃球，不能释手。 　　走吧，走吧，挥挥手对少年时代说声再见，长大的我们反而可以在长久的回忆中，更清醒地思考并更默契地接近少年的精神本质。 　　“翻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写着许多事都是关于你……爱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日记本里页页记着……”对面音像店里陈慧琳的那首《记事本》的旋律依旧在温柔地按摩着每个人的耳朵。 　　打开少年时的记事本，让那份窖藏的记忆发出醇香，让曾经的激情，曾经的快乐，曾经的期待，曾经的承诺，曾经的一切随醇酒般的气息溢满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