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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窗外

2021-12-2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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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从缝隙闪过,柔软,轻盈,飘逸。是白狐吗,那个传说中鬼魅妖性的动物?
      心一下子缩成一块石子,嘭嘭地敲打着单薄的胸膛。我感到呼吸急促,双腿绵软,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抖颤。从门缝隙上收回目光,扶着门边,我慢慢蹲下,团成一团,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我用余光迅速扫了一眼门缝隙,这次,没有白东西飘过。我长吁一口气,抹了抹胸口,摸黑蹭着地皮挪到北屋。
      没有拉灯,我摸索着爬上炕,翻越弟弟身体时,差点摔了一跤。我伸出左手,慢慢探出他双脚的位置,然后,导引着身体躲过他四仰八叉的地方,再慢慢跪着挪到窗前。
      定了定神,我伸出指尖轻轻揭开窗帘,只一寸的缝隙。一缕黑闪进眼眶,眯着眼睛用力看,那黑扩展成茫然的一片。继续揭,黑的面积不断扩大,遮蔽着一切。沉思了一下,心一横,一把完全掀开窗帘,窗外的世界一下子就铺陈在了眼前。
      左边的视野被灶火棚斩断了,它遮挡着远方的黑,却凸显出近处更浓郁的黑。盯着黑仔细看,我捕捉到了墙角锄头模糊的微光,虽然只一星点儿,我的心田却沉淀下一小片快乐。有光就有希望,最起码灶火棚是安全的。
      我把视线移向右边,视野一下子阔大起来。我看到了院子东南角的桐树上挑着的月亮的影子。月亮隐在云层中,慢慢地移动,它的影子时隐时现。当它出现时,满院子的白光,地面亮晶晶的像条流动的小河,树叶宽大的影子匍匐在河面上,风一摇动,就荡秋千般晃悠起来。我猜想,它们一定在做着香甜的梦吧。想到这儿,心里不免难过起来,连树木、树上的鸟儿都睡了,可我还得提着胆儿在等待,我垂下了头。不过转念一想,又开心起来,因为院子的角角落落都朦胧地落在我眼底,院子里是安全的。
      我眨巴着眼睛坐在黑暗中,等谁呢?等母亲。
      这大概是我10岁时的事,弟弟当时7岁。那个时候,姐姐去乡里上学了,父亲为了贴补家用,趁着秋收后去外地贩运骡马赚差价,他一走,就好些天。
      父亲一走,家里剩下娘仨。可是一到周末的晚上,母亲就要去“坐礼拜”,祷告,唱耶稣赞歌。
      晚饭后,一看到母亲收拾停当拍拍衣袖,我就知道她要走了。那一刻,我感觉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小小的心脏瞬间被一双无形的手提了起来,恐惧从四面八方漫漶过来,覆盖着我的每寸皮肤。
      我家住在村南的偏僻处,仅东边有一户邻居。院子很大,没有院门。院子后边是个很大的低洼地,洼地上有村中的涝池,涝池边长着一大片密密匝匝的植物,那植物有2米左右高。院子南边,隔着一堵墙,是个大果园。用村里人的话说,我家住在“liao天地”。到底是哪个”liao”,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只要一提到这三个字,我的  脑海里就会出现石料厂,煤场等场景。
      就是这样,一到周末晚上,母亲就把我俩丢在“liao天地”去祷告。一开始,我央求她不要去,她不予理睬。我开始哭,她先是好言相劝,说是一会儿就回来,说只要把门关好,不会有任何事。但恐惧攫着我,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打败的,我说什么都不同意。母亲厌烦了,自顾自收拾好走人。
      母亲在前边走,我跟在后边嘤嘤嗡嗡地哭。她走两步,回头喊我,赶快回去,星儿(弟弟)在家呢。我依旧跟着,既不敢走得快追上,又怕落后,总不远不近地保持着一段距离。母亲忍耐不了了,转回头狠狠地骂,吓破你的胆儿,狼会进屋吃了你吗?这么盯人眼儿,看我不打你!说着,佯装着转身打我的样子。我知道说什么都无用了,只好站住脚,哭着目睹着她的身影消失,才亦步亦趋地折回家。
      一进家门,我就哄弟弟说,咱俩玩游戏吧。不玩,他摇摇头。那我讲故事给你听。不听,他又摇摇头,我要睡觉。你别睡觉好不,明天我给你买糖吃。才不相信你呢,你骗过我多少次了。说完,就上炕脱衣睡了。
      我静静地坐在黑暗中,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我想父亲了,如果父亲在该多好,我就能踏踏实实地睡觉了。正想着,突然“扑通”一声,从南屋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声,我吓得一激灵,整个人萎在了炕上。会是什么呢?犄角旮旯我都一一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呀。脑子里闪过各种鬼怪故事,心又开始咚咚地撞击胸膛,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我缩着肩,屏息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决定拉亮灯。
      折回屋时,我曾在拉不拉灯之间犹豫了好一会儿,灯在明灭之间穿梭了好几个来回才最终安静下来。
      拉亮灯,我找来本子,用铅笔胡乱地涂抹起来。我画了一座坚固的房子,小小的窗户开在高高的墙顶端,画完想了想,揉皱扔了,接着画,凌乱的图案记录了我当时的心情和那个夜晚深邃的黑暗。
     当我正准备撕掉第三张纸时,从屋后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擤鼻声,那声音响亮、清脆而干练,“伯——”,我从炕上一跃而下,及拉着鞋,冲出屋子。我穿过窄窄的巷道,趟过潮湿的洼地,一边大声呼喊着,一遍擦着满脸的泪水,鸟雀一样,向父亲飞奔而去。
     没多久,大(叔叔)结婚了。那天,唢呐吹亮了半边天,热闹持续到深夜才散。
     我家借住了很多亲戚,第二天凌晨,三姑第一个走出屋子,她突然惊叫起来,苹果被偷了!一家人涌出屋子,面对着上院空空如也的大坑,各个目瞪口呆。
     那可是我家一年的生计啊,父亲看着地上清晰的车辙印,扭头对我说,你总害怕在屋内,其实,窗外更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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