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十）

　　
　　时光这么好，有疫情。
　　躺着呢，忽然一激灵，感觉摔倒了，那情形很清晰。
　　站立窗前，时间一大把一大把压在梨树上，矮墙上，荒坡上，一动不动。
　　恍惚间，想看看自己还有大腿吗。
　　一只黄猫来院子舔水，我看一会儿，拿一点猪肉，刚推门，它吓跑了。不吃不吃吧，它挺胖的。昨天，垃圾堆有一只半大卷毛狗，又瘦又脏，弓着腰饥饿地舔脏冰。我想倒完柴灰回家后给它送食物，终究没有做。之后，我和老公找茬，说，洗手去，洗过了也洗。
　　我大拇指裂口子了，疼。端详裂口，才发现左手大拇指指甲瘪着两个小坑，右手大拇指指甲瘪着一个大坑。我穷人长着富身子，平常使用蜂蜜香皂，用别的，手指尖裂口子。过了年，家里就没蜂蜜香皂了。我对老公说，上街给我买八元钱一块的蜂蜜香皂，不要买二十元一块的。他说，二十元的有二十元的蜂蜜量。我说，一元钱的管用就不买两元钱的，咱家又不趁钱。他说，卖八元钱的那家化妆品店怕是不开门。我说，不买了。因为疫情，关停了不少商业场所。
　　我往裂口抹擦手油。哪里有伤口都不好受，哪怕是小伤。我横横心，疼就疼，无意矫情了。
　　下午三点钟了，呼呼刮起大风。我在风中，整个村庄也在风中，那么多人都在风口浪尖上，仿佛被同类出卖给了魔鬼。惊讶和尴尬之时，白色的羽翼冲向了最前沿。我感到羞耻，幻想躲进过去或者进入未来，现在心好难过。
　　朋友圈相继展开悼念李文亮医生，网络上发出铺天盖地的悲愤声。人世间，人世间，我反复磨叨这三个字，不明所以。
　　李文亮医生死了/背影长久地涤荡/暗黑往两边倒退/天堂是暂时的避难所/走着瞧
　　对病毒有话说/对无耻不得不以命相抵/腐朽挡道/草芥如蚁/当春，它们反了
　　我没有答案。
　　夜晚，我在灯光下抱紧双腿。我有三间房，与熟悉的树木、远山相伴。我不想死。很老很老的时候，窗外一片月光，我靠躺在床上，粗糙的手里攥着一束结着籽粒的野株，回忆一个才子，傻里傻气地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