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拍个片子去

人生几何：拍个片子去

周一早上，天天早起了近半个小时，叶子要先送他去幼儿园，然后陪我去医院。医生坚持要求，做增强CT必须家属陪同签字。“你先去大润发超市班车那儿等着，我随后就到。”叶子安排这些的时候，有一种大将之风，让我颇是心安。我在站台等着，早晨的风有点凉。我身上穿的是一件有些旧的黑色薄衬衣，是叶子去年给我买的，款式很漂亮，只是我没有用心保养，胸前那两条配饰有些磨损了。“从医院回来就把它扔了。”我这么想。叶子七点半的时候赶了过来，车还没到。我有点担心，怕超市的班车会晚，因为必须八点半前赶到华东医院春申门诊那边，然后统一坐班车去总院。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我的担心逐渐变成了抱怨，心里埋怨叶子，为了省两块钱公交车钱，别耽误了大事儿。“现在的医院收费真贵，拍个增强CT就要小一千，幸好有医保，否则看不起了。”我说这话，是提醒她不要因小失大。“没医保就买保险啊。”她随口回着，完全没领会我的意思。幸好没领会，没多久，班车来了，我们到门诊那边才八点十分。

虽然手里已经有两张乘车券，但我还是去找护士确认，是否上车还需要别的手续。叶子在门口预检窗口边上找了个位子坐了下来，打开手机看着什么。“你还是到外面等吧。”我提醒她：“医院里病人多，别传染了。”最近在看《直播手术间》，从书上知道了“院感科”这个科室，对于医院内部的病毒有了新的认识。叶子随口应着，并没有动。等我确认回来，看到她在门口边上一台免费测身高体重体脂率的仪器上称着。免费倒是免费，只是需要关注微信，并提供一些个人信息。我们没有交流，一直到上车，她一路走到最后排，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我坐在她身边，帮她把前排那个放倒的位子竖起来。“你害怕吗？”她问我。“怕什么？”我笑着回她：“怕又没用。”正是早高峰，车开了一个小时才到，我按照指示牌把她带到了18号楼，结果被告知，要回8号楼。叶子白了我一眼，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大肆批评我的办事不力。

回到8号楼3楼，领了号码牌，VA18，字是我自己签的，并没强求家属签字。电子屏上显示当前才做到VA1号，而旁边的抽血窗口写着：“平均等候时间2小时。”“看来来不及去接天天了，我给他老师发条微信。”叶子边说边开始联系。天天一般中午在幼儿园吃过午饭就回家，他不睡午觉，老师嫌他闹。下午，要么去培训班，要么在家由叶子教他，又或者，等小朋友们午睡结束，再送他回去。事实上并没有等太久，也就是二十分钟吧，有护士出来，喊我去窗口抽血。说是抽血，但并没有把血抽到管子里去，而是连接了一个小拇指大小的小瓶子。边扎针，她边笑着问我：“你们从门诊那儿来了几个好朋友啊？”我说：“不知道啊。”“你有没有什么过敏的东西？”她又问我：“所有海鲜都能吃吗？”我迟疑着回她：“没有，能吃。”血从血管流入橡胶管后，停住了，并没有流到那个小瓶子里去。“大夫，血停了，没有流进去。”我问护士。“没关系，就那样就行。”她回我。叶子帮我拿着小包，亦步亦趋地跟着。我笑着跟她说：“我也没吃过多少种海鲜啊。”

门再打开，就轮到我进去了。CT机器那儿躺着一个老人，木然不动，直到两个年轻人把他扶下来。床头那儿，有几个一次性杯子，我猜想，是不是要喝什么东西。“手放头顶，躺上去就行。”护士提醒道，并没有让我喝什么。我在门诊那儿有过拍CT的经验，躺的姿势很标准。护士走过来，把我挂在手腕上的那个抽血的管子放进我手里说：“管子握着，一会往里注射的时候，会发热，是正常的，不用担心。”嗯，床带着人，直奔那个大圆筒，能感受到什么东西注射到身体里，然后，果然头脑就立刻发热了。很快，结束了，然后我明白刚才那个老人为什么一动不动，确实不想动，整个人晕乎乎的。但还是硬撑着起床，免得叶子担心。起床时，她拿着两个包，伸出手来想扶我一把。“好了啊，在外面等十分钟，然后找我拔针。”护士如是说。十分钟当然是转眼即过，拔针时，我前面那个老人抽血的管子里是澄清的，我的还有明显的血色，我不知道哪种是正常，却也没问。“按十分钟，回去多喝水。”护士拔完针说。我找了个椅子坐下，跟叶子说：“按两分钟就好了。”正说呢，她打开一瓶矿泉水，把瓶口送到我嘴里。

“咱们先吃饭，然后刚好坐医院11点半的班车回去。”她安排得很好，我当然没意见。医院对外的餐厅在二楼，只卖套餐，分两档四种口味。二十块钱的没有汤，有汤的二十五。“我来份二十的好了，你来份二十五的。”我跟她说。她点了份红烧肉的，又点了份熏鱼的，然后在收银员催促下付了现金，对方不接受微信和支付宝。我选了红烧肉的，是一整块大的红烧肉，搭配青菜和白米饭。挑瘦的留了一小半肉，把另一大块夹给了叶子。叶子则是把她的汤推给了我：“你喝吧，我不喝。” 汤是西红柿鸡蛋汤，咸淡适中，肉有点柴，但味道也还行。两人边吃边聊，叶子跟我说：“我跟妈妈聊起了，我说如果她病了，我就出一百万，再多就不治了。”我回她：“胡说什么呢，只要她想治，房子卖了也要治的啊。不过，为了她，我也就是卖房子了，不会出去借钱，如果是你，只要能借到的人我都会去借，咱家离了你不行。”叶子眉开眼笑地说：“为了你我也可以卖房子的，毕竟家里靠你赚钱。”

我很快就吃完了自己那份，把青菜都吃得一丝不剩，倒不是青菜多好吃，而是，医生要求多吃素的。叶子那边的熏鱼和红烧肉也吃光了，但是米饭、青菜和肉糜炖蛋都还剩了些。把餐盒扔进垃圾桶，去等回去的班车。中午的太阳有点热了已经，我们站在树荫下，看身边人来人往。其中不乏病人，叶子突然指着一个人小声跟我说：“你看，那就是我刚才跟你说那个人，估计快不行了，脸色蜡黄。”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脸色蜡黄，被两个人搀扶着走，我不知道，他还能走多久。每个人的人生，都会在某一天，走到尽头。“过日子不容易，且行且珍惜，一家人没病没灾就是福气，趁着没事儿，多享受和珍惜。毕竟，天知道什么时候就轮到自己呢，总不能坏事都是人家的，人家就那么活该呢。”这话，我没敢跟叶子说，而是当天晚上在我一篇文章后面，跟别人聊天时说的。12点半多的时候，我们到家了，我背包去单位上班，叶子去接天天。经过幼儿园门口的时候，我看到叶子站在太阳下面，天天笑着跑出来……

河蚌赌徒 2019年5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