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寄礼
2021-12-2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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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地,气温就降了下来,空气也像是被冻结似的。下午刮了一场好大的风,吹得小栎树弯了腰。睡前倒没什么异样,窗没合紧,风乘虚而入,人在被窝里蜷成一团,意识也慢慢苏醒。干脆披上衣裳,起身,摇下窗帘,呵,外面的世界换了新妆。天是昏沉的黑,地下却白白净净,整整洁洁,一个脚印也没有。这才想到,万籁俱寂的夜,人们睡得正酣时,外边不声不响,扑簌落了一场大雪,待到人晨起之时,悄悄停了。这像是来自雪的不事声张的惊喜。我想第一时间拥抱这份惊喜,于是胡乱洗漱后匆匆下楼。打开铁门,脚悬在雪上,将踏未踏之际,心中生出些许不忍——这圣洁的世界,我是第一个闯入者。
积雪已有十几公分,试探地踩在上面,雪就吱吱呀呀地叫,人一脚不慎,就跌入蓬松的雪堆。院子也大变模样。杨树身上落满了雪霜,枯枯黄黄的树叶,像脚掌,大的是泰坦巨人的,小的是霍比特人的。平日一阵风起,它们就飘飘然了,此时却是被雪压住了大半边身子,动弹不得。院里停泊的车也托了雪的福,这下好了,不用去4S店镀色,也不用去车行清洗,一场雪落下来,通通成了浑体雪白的孪生兄弟。只剩露在外边还若隐若现的车牌,作辨认彼此的标识。
顺着雪路,往晨跑路线走。不远处小区门亭边,依稀有个穿着制服的人影,在踢踏踢踏地走正步,步伐干脆利落——脚迈起、定住、再踏下,有种在天安门广场前参与阅兵仪式的郑重其事。大致认清是老李,等他停了,上前问候一声,早上好。老李是退伍军人,憨厚、礼貌,人缘颇好,在他这存放东西丝毫不马虎。若是另一个长脸的,平日里说话粗声粗气的家伙,这会儿我便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身体约莫活动开了,老李就返身回门禁,倒上一大杯热茶,咕噜咕噜地,一口全给倒进肚里,喝完还发出哈的一声,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态。这时再看他,脸红润了些,精神也更抖擞了。
街上有顶着一蓬雪的轿车经过,初看显得招摇过市,但随着公路上所有车辆的不一而同,也显得很是平常了。脸上蒙得严严实实的行人,剩一对眼睛留在外面,好奇地偷瞄着新兴的雪。我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心里空空落落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环城河的堤岸。湖、天、树皆染上白,湖上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只差一垂钓的银发老翁。或者,若有他者在看湖边入痴的我。那么我便也是这寂寥世界的一景了。
此时高楼的霓虹还闪烁着,和清冷的雪交相辉映,反射出一种异样的冷艳。街上有流动的早餐车推出来了,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刚够亮堂摊桌前摆放餐具的夫妻。我上前问,都有些什么,老板娘便答道,肉包菜包糯米鸡,豆浆牛奶黑米粥,茶叶蛋热干面这些统统都有,边说边打开抽笼,一股热腾腾的气顺着缝儿冒出来,白嫩的包子,瞧上一眼就足以勾起人的食欲。要结账时,她似乎想起什么来,啊呀你先别急,并作势挡住其中一个二维码:千万别扫这个哈,扫另外一个,有红包领,能优惠不少钱呢。
再走在街上,吃着还有些烫嘴的包子,心却暖和起来。长街好像也不那么寂寞了。
世间有什么热量可以融化这冰天雪地的清冷呢?我想是热气。是武警战士在道路上忙活铲雪时,热汗浸湿的头发上蒸腾的热气;是情侣们把对方的手捧在怀里,用嘴呵出的暖和的热气;是炉桥手擀面揭开锅灶盖老鸡汤喷薄而出的香热气。是所有传递温度的热气。
若还有些什么,那便是起落的声音。远远就听到的,汽车驶来警示行人的鸣笛声。疾驰的汽车带着飞溅的雪渣而过,避之不及的行人口里的碎碎念和骂娘声。在小学门口围拢着一群默默等待的家长,耳边回荡着的“现在出校的是四年三班”的播报声。
回到住所,隔壁的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控诉骤降的气温,夸张地说,夜里得亏电热毯的搭救,不然就见不着今天的太阳了。事实上,今天根本没出太阳。但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人竖起耳朵,也想参与其中。院落里的孩子们在为设计一个漂亮的雪人艺术品出谋划策,闹闹嚷嚷的声音直升至三楼我们的房间,经久才迟迟落下。冬天,哪怕再唠叨不过的人在耳边念个不停,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讨厌。身边总归有个人,在和你一起,对抗这寂寞的寒冬。
这时想着,你如果也在身旁,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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