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饮,饮黄酒(外一篇)
2021-12-2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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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饮,饮黄酒
文/苏敏
白酒是个好东西,红酒是个好东西,黄酒也是个好东西。小饮,饮黄酒。昨晚喝的便是黄酒。一开始的时候,阿磊只装了一瓶,大概一斤半的样子,菜还没上桌,我便有些等不及,问端着一盘凉菜进来的服务员,黄酒能不能热快一点啊?服务员瞅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心急喝不了热黄酒的。她真会活学活用。你看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那娇羞滴滴的样子,我胃里的那只酒虫爬的更快了,舌尖上,酸溜溜的。——我这是该有多久没喝过酒了?
其实也没多久。上一周感冒,那天晚上和同事一起吃饭,也喝了一两左右的样子。再往前一周,还在家里时,我那天晚上就着一碗混沌,硬是喝了一杯夫人浸泡的药酒。
酒须更放微醺饮,诗亦无劳着意求。不是写诗之人,但我喜欢饮酒这样的感觉。范成大说,回风佐小舞,薄日生微醺。辛弃疾也说过,拚却日高呼不起,灯半灭,酒微醺。你看看,微醺的,不止我一个。在我看来,喝酒喝至微醺的状态,是一种境界,是一种本领。酩酊大醉,烂醉如泥,或者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都是不好的。像我,一个人在外,要是喝醉了,找不到回出租屋的路,要在马路上,或者在宾馆里留宿一夜,是划不来的。歪在马路边,会被人当作酒鬼酒徒;住一夜宾馆,那个钱花的冤枉,我拿这钱可以买更多的酒。
我不太喜欢喝那种带着某种任务的酒,比如,要在酒桌上敬领导,托他办件事,或者要跟某人谈件生意,陪他喝酒等他大笔一挥下订单。这样的酒,我也喝,可总觉得喝着喝着便喝出药的味道来。酒应该是酒的味道,药是药的味道,两者不能相提并论,更不可以混为一谈了。李白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喝酒,喝酒。
相比之下,我喜欢: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样的酒喝的有意思,窗外寒风凌冽,眼看雪就要落下来了,泥炉子里的炭火哔哔啵啵,发出温暖炽热的红光,你坐在对面,一杯一杯这样小口的喝,多好。有时候,看见酒桌上的人,拿起一只酒壶,往嘴里倒,哪种喝法,有什么意思呢?
我上一次喝黄酒,也是和一同事。他家里有一缸窖藏了二十年的黄酒。二十年是什么概念?二十年前,我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的。听同事讲,这酒是他岳父给留下来的。世间居然有这样的岳父,不仅养一个女儿给你做媳妇,还给你养一罐酒打发光阴。真好!这样的岳父,纵使来一打,也不嫌多的。那天晚上,在同事家里,一杯一杯再一杯,我们一边喝,一边唱,到最后,我喝了九大杯。按四两一杯,算起来,那晚大概喝了三斤半。从来不敢想象,像我这样一个晚餐有时都可以不吃的人,居然能将这么多的酒喝下去。哦,这不是小饮了,这么多的酒,喝到哪里去了呢?
巧的是,阿磊带来的酒也是他岳父的。所以说,酒总是有故事的。这酒也在他家里放了十几年。十几年的岁月,青山绿了又黄,十几年的光阴,新人来了旧人去。旧时王谢堂前燕,已飞入寻常百姓家了。唯独这壶里的酒,不问世事沧桑,不愁人情冷暖,不惧风急雨骤,不管环肥燕瘦,它就独自躲在酒坛里,晃都不晃一下,静静地滞藏着,酝酿着自己的岁月,涵养着自己的光阴。
焦仲卿在送别妻子刘兰芝时,刘兰芝说:“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像蒲苇一样坚韧,爱不改变,是好的;像磐石一样坚定,不移情别恋,是好的。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当初焦仲卿要是喝了点酒,后来他们还会不会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自挂东南枝呢?你想想看,武松喝了十八碗酒后干了什么?
去年,看吴炯兄转过的一个帖子,写黄酒的,馋虫被诱了上来,忍不住下单,付了几百大洋,买了两坛。只不过,文案写得好,终究是代替不了酒好的。那两坛酒,喝了一坛,另一坛还在那儿。我想等等看,再过几年,那琥珀的色泽,是否也可以令我唇齿留香?
终于,热气腾腾的黄酒端了上来了。呷一口。嗯,好酒。
听 雪
风,一年四季都有,雨,一年四季不缺。唯独这雪,不在北方,一年里,你是碰不到几回的!真是幸运,我的家乡,每年都会看到这白色的精灵,这娇贵的公主。只是听过雨,听过风,还真没认认真真听过雪。
今夜,外面又在下雪。那么,何不听一回!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老陶也在听。可怎会“无希声”呢?或是他在人境?或是一双老耳生出了厚茧?呵呵,这老家伙,归去来兮,回到了乡野,息交绝游,眼里心里早就“皓已洁”,听到雪声却不愿意讲出来,独自享乐去了。是啊,在乡野,邀一两知己,生一炉子炭火,烫一壶老酒,拉拉家常,话话桑麻,说说俏皮话。酒不醉人人自醉。醉了也没关系,衣不解也无妨,躺在东篱下采来的野菊筑成的枕头上,或是小憩,或是酣睡,那是多惬意的事啊!只不过是,老陶丢着官不做,酒大概不会经常有得喝吧?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白老先生也没闲着。莫非今夜白老先生也没酒?喝了酒,怎会“衾枕冷”?何况他老人家比起老陶,算是阔气得多啊!不是说他自家酿的酒,质高出众么?有诗道:“开坛泻罇中,玉液黄金脂;持玩已可悦,欢尝有余滋;一酌发好客,再酌开愁眉;连延四五酌,酣畅入四肢。”既然这么好的酒,入了四肢不上头,应该感觉不到冷啊?哦,或许他是在卖炭翁家寄宿,舍不得烧人家一篓子的好栗炭啊。你呀,真是没赶上个好时候,没赶上个好人家。下次落雪,到我家来,让我母亲给你生一炉子好火。只不过,你得让我尝尝你家的美酒,你还得教我写一首小诗,趁着这折竹的雪夜,我要把它送给我心爱的姑娘,让她不要常唱《长恨歌》,我也不要听《琵琶行》,我要约她去《钱塘湖春行》。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位恐怕不是没酒喝,而是喝多了,喝多了不去睡觉,却偏偏坐在那里说酒话,硬说自己没醉,还要再喝二两。也不能怪他了,那个时候没电视,他不知道“好酒,可不要贪杯哦?”那就不怪你,不知者无罪。不过话又说回来,酒后吐真言,他说的还有那么一点道理,你说不是吗?但是,我还得讲你一句:下回有雪,你得好好听听,看看到底落雪有没有声音?下回有酒,你可不要一杯复一杯?差不多就行了,我母亲都说了,酒喝多了伤身体。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记得以前老师告诉我,这是北方的雪,不是广州的,否则要闹笑话。“瑶台雪花数千点,片片吹落春风香”,这又是什么地方的雪呢?这可得问李白了。今夜,李白在何方?“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他在云游的路上,他在求索的征途。他应该有酒,没酒他还会写诗么?这不,“野酌劝芳酒,园蔬烹露葵。如能树桃李,为我结茅茨。”便是证据。顺便要告诉你,这诗可是在咱们家乡留下的。呵呵,那我也算个诗乡之人吧?不过,与我好像关系不大似的,那就不说了。今儿个正下着雪,我老父亲还有一瓶酒,只不过不是什么好酒。老李同志,可否愿故地重游?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我眼前的雪与这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啊?听说北方边疆上气温都零下40多度,真不知那里的人们这日子怎么过?北方还有佳人啊,莫非佳人也喝酒?佳人要是喝了酒,脸上一定开桃花,桃花一定特好看。只是与我无缘啊!听着雪儿伴着寒风呜呜地飘着、洒着,曰“撒盐空中差可拟”,或曰“未若柳絮因风起”,觉着怎么也不太贴切,不太中意。“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不得不想起一群人来,他们穿着一身橄榄绿,正在皑皑白雪里巡逻放哨,保护着祖国妈妈。虽是太平盛世,兄弟们啊,你们辛苦了!我给你们敬杯酒!部队里不让喝?没事,喝吧,临上岗前,喝咱乡亲的一碗酒,端起你的冲锋枪,叫他豺狼还敢来?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老柳啊老柳,你真是个倔老头子,“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这么冷的天,鸟怕冷都不飞了;这么冻的地,人怕冻都不出来了;这么孤单的木舟,这么破旧的蓑衣,这么细弱的竹竿,你能钓出个什么来?还是别冻坏了你那瘦弱的身子啊!身子是革命的本钱!赶快回屋里,生一炉炭火,暖一壶浊酒,暖和暖和。这么些日子了,小石潭里的鱼该有尺把长了吧?等到天晴,再去用网给捞来,你也可以过个丰盛年啊!
哟,你再仔细听听,“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这是谁,都这么晚了,是谁在外喝醉了酒么?他没有说酒话,没有唱酒歌,不太像啊?那一定是小偷!半夜里来偷我家牛栏里的老黄牛?小偷的脚步怎敢这么掷地有声。我家的狗叫了起来,嘎吱嘎吱,越来越近,在我家门前的小路上;我家的狗又叫了几声,嘎吱嘎吱,在我家门口的稻场上;我家的狗不叫了,嘎吱嘎吱,在我家的大门外。这脚步,一定是那隔壁的老华,寡伙佬一个,深更半夜哪里来?打麻将么?不会啊,要不,呵呵,可别乱说!乱说话要嚼舌头根子。第二天清晨,母亲催我去牵牛喝口水,这才想起,昨夜我忘记把牛牵回牛栏里。这么冷的天,不要把牛给冻死?牛可也是家里的一口人啊?我吓得魂都掉了,急匆匆地朝门外跑去。到了牛栏,这才发现,牛儿正伸出热乎乎的长舌头,左舔舔,右舔舔,粗鼻孔里冒着热气,正在牛栏里等着我。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是谁给牵回牛栏的,不说你也知道。不说不说,这些都早就过去了……
雪还在落,还在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落花飞絮蒙蒙,长忆著、灞桥别后”,知啦啦,知啦啦,谁说雪落无声,谁说雪落无痕?“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不对,不对,你听听,是雪,是雪,那是雪花在窗外笑我太痴,笑我太傻!
我傻?哦,我两手空空没有酒啊,而且,还不在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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