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那时的老刘

      偶尔瞥见老刘叼着烟一脸轻狂的QQ头像，我就想着老刘这会儿在干吗？在单位通宵加班画图纸？还是在祖国西南群山之中的某个大桥施工现场上下奔忙？某天，我正在电脑前恍惚，老刘的头像闪了，说他实在不想干了，没个盼头，让我想办法把他弄出国去？我说老刘你得了吧，舒服日子又过腻味了，皮痒了，学生时代的幻想又出来了？
      老刘这话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毕业到现在十几年，时不时就忽然冒在我的面前。是，我是出过国，可往事不堪回首。老刘这是什么意思？揶揄我？好像不是，那是什么？后来我明白了，老刘只是在现实的夹缝里幻想一种可能而已，幻想而已，用以调剂乏味无聊的生活。我是他乏味无聊的生活半径里仅存的一两个话疗对象，他像一个堰塞湖一样，好不容易有一个排泄的出口，就自然得把心里堆积的垃圾倾倒出来，哪怕是幻想。
      老刘生活的差吗？在这座西部城市，年收入十几万，有房有车，国内著名大学王牌专业毕业，令人羡慕的国企工作，老婆漂亮孩子可爱，貌似和谐美满了，夫复何求啊？别不知足啊？多少人还挣扎在温饱线上呢！每当老刘给我诉苦时，我也这样安慰他。他唉声叹气地拍着我肩膀，无奈地朝我笑。其实老刘的苦我知道，常常没日没夜的加班，山沟里出差一趟就是大半个月甚至几个月。当然，身体上的苦累算不了啥，精神上的苦累才是有苦难言。别看他高大威猛，却是个妻管严，媳妇暴脾气，俩人常常嘴仗升级成干仗，最后往往都是老刘战败而逃。起先，我笑他没用，连媳妇都收拾不服帖。老刘还是无奈地笑，挽起袖子给我说，丫的下手狠，逮住啥就朝你抡过来。我试图想象老刘和媳妇的斗争画面，却陷入滑稽。有天半夜，老刘打电话求救，说又干架了，被赶出来了，要上我家。彼时，我跟女友跟人合租度日，没法收留落魄的兄弟，老刘只能自己独自疗伤了。
      除了经常吵架干架，老刘丈母娘家也压得老刘喘不过气来。她媳妇是家里长女，幼时丧父，家里一个老母和两个没成家的弟弟，长女自然有照顾家里母亲兄弟的义务责任，如今成了家，这责任和义务自然有老刘的一份。于是，弟弟们上学的时候，高考落榜上技校的时候，老毕业去南方找工作养活不了自己的时候，想开店当老板的时候，要订婚的时候，要结婚的时候……老刘都得站直了撑着。老刘他们家这边也让人头大，两个姐姐家里盖房，孩子上学，做生意……什么事都向老刘张口。多了老刘也有意见，可毕竟都亲姐姐，再说媳妇那边帮了这边不帮的话，说不过去。于是，同学们早早都买房买车了，超级白领老刘还住在城中村里，前年才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我劝过老刘，不惯他们这些毛病，什么亲的疏的，都打自己的小算盘。老刘依然招牌式的无奈叹气，说，兄弟，你不知道，没办法……
      对于儿媳妇，老刘他妈是有意见的，说他们村里好不容易飞出个凤凰，没成想飞起来转了个圈，又飞到别人家的鸡窝里去了，让人都笑话死了。老刘媳妇是上大学的时候谈的，别人都本大学或者别的大学找女朋友，老刘找了个技校的女朋友，那是老刘第一次谈恋爱，也是最后一次。毕了业不久，女友肚子就大了，老刘就像他妈说的那样飞不起来了。
      老刘是孝子，对他妈百依百顺。老刘妈也是脾气爆，老刘他爸的好脾气就是他妈多少年调教出来的。如今又多了个暴脾气的媳妇，一对王真是要人命。不在一起了，老刘还可以两边找补打圆场，住在一起，就是老刘的灾难了。谁也不服软，谁也不让谁，也从不替老刘着想，老刘就只能如履薄冰地当孙子，匍匐忐忑地过日子，生怕哪天家庭核战爆发，世界末日可不好玩。好在老刘他妈住不惯楼房，好在老刘时不时得出差往山沟里钻……好在老刘是老刘。
      上个月我回去，老刘硬要来车站接我去他家住，我死活没去。我亲临过老刘家的战争现场，看见过老刘的孙子模样，不想再体验了，也不想做调停者了。偶尔想起当年老刘去南京上大学，路过西安，一身民工打扮，背着个化肥袋子，里面装的他妈做的衣裳，缝的鞋垫，还有酱辣子和御面，我俩对坐我租住的陋室，吃的稀里哗啦，笑得天真烂漫。
      我怀念那时的老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