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道儿
2021-12-25经典散文
[db:简介]
毛毛道儿,就是小路,是村人为了抄近儿在横垄地踩出来的小道儿。
过去农村人少,开荒种地靠镐头和牛马犁杖,丑妻近地家中宝,成片的地都围在屯子周边,那些年地广人稀,屯子和屯子之间的距离较远,人们出门儿步行,只有拉地、送粪、交公粮时队里走几趟马车,屯子边儿的草都齐腰深。那时所谓的大道也是漫草拉荒道。农民把屯子周围都种上了庄稼,孩子上学,社员上地,村里人走亲戚、出远门儿,就要穿横垄地了,走的多了、久了,就走出了小道儿,人们亲呢地称之为毛毛道儿。
毛毛道儿的道口长满了一种叫毛毛狗儿的小草。毛毛狗儿的穗子毛茸茸的,一丛丛,像一群趴在道边儿撅着屁股翘着尾儿巴的小狗,在草丛里撒欢儿。折一把毛毛狗儿,拿在手里,挥在头顶,一路招摇,走在毛毛道儿上,有时天上下起毛毛雨儿,踩了两脚泥,淋了一身水,抖一抖,溅了一路的水花儿……
毛毛道儿没了又有,有了还无。
春天,牛马犁杖一趟,新土一封垄,毛毛道就没了,但很快就会又踩出一条新的毛毛道儿来。春天,走在毛毛道儿上视野开阔,步步踩到田埂上,抬眼能看出老远,能嗅到新翻起的泥土的气息、土地的味道。
春天的毛毛道儿是黑色的,芳香的。
夏天,庄稼长高了,密密麻麻的青纱帐只露出来一条缝儿,人们在这条缝隙中穿行。毛毛道儿只能容一个人通过,小咬儿和蠓虫齐聚于此,撵着人咬。放学的孩子们排成排走进毛毛道儿,脱下布衫举在头顶,一路招摇,五颜六色的衣服,像一面面彩旗在青纱帐里飘扬。
夏天的毛毛道儿是彩色的,靓丽的。
秋天,庄稼成熟了,高梁红了脸儿,谷穗弯了腰儿,苞米咧开了嘴儿。
秋天的毛毛道儿是金色的,喜悦的。
冬天,庄稼进场,土地矮了,人们又可走在抬眼就能看出老远的毛毛道儿上,下大雪了,毛毛道儿藏了起来,人们全凭从前的记忆再重开一条,说也奇怪,雪化以后,两条毛毛道儿几乎是重叠在一起的。
冬天的毛毛道儿是白色的,隐秘的。
我们屯子周围有三条像样的毛毛道儿。一条从屯子后山通往后屯小学,是我们小时候上学经常走的,一条从屯子东头通往东山头道沟子过大岗子去中学的,还有一条从屯子西头通往西山外电道出门上班车走的。
去小学的那条毛毛道儿,去了山路,不过半里,小伙伴们一撒欢儿一气儿小跑就到沟边了,过一座小石桥,就到校门口了。有一年,我得了风湿,右脚面和脚踝肿了,小伙伴们蹦蹦跳跳不知不觉就走出了挺远,而我常常被落在后头,紧跟快赶也撵不上,心里那个急呀,脚上那个痛啊,象种子一样种在了那条毛毛道儿上……
去中学的那条毛毛道儿不下十里,那年全屯子上中学的只我一个,夏天钻进了地,一时半晌儿走不到头,心里那个怕呀,走的那个慌啊,一不小心摔个腚蹾儿,屁股蹾的那个疼哟……
上班车的那条毛毛道儿,足有二十多里,绕过一片林,穿过一片地,才上一个岗,又下一个坡,走的那个累呀,路那个远啊……
那时候出门赶班车就那么一趟,要起大早,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太阳卡山儿,走到家中天已经黑了。这条毛毛道儿我十八岁那年去县城中考才第一次走,之后,就一直走了下去,走到了师范学校读书,走到了县城当记者,甚至有机会可以走到省城当编辑,因为年迈的母亲,我没能迈出这一步……
毛毛道儿上留下了我的疼和痛,留下了我的慌和累,也留下了我的希望和遗憾。蓦然回首,骤然发现,我的人生道路与毛毛道儿之间竟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毛毛道儿的一头呀连着遥远的乡村那盏灯火,另一头呀接着那条大道,通往外面的世界。
如今,人们以车代步了,毛毛道儿也没了踪影,可我的思想还在其上行走、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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