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来

      话说福子金同学应关西国际交流中心之邀赴日进行为期两个月的日语研修，除了上课学习之外，星期礼拜的自然少不了忙中偷闲借机多瞄几眼东瀛的秀丽风光，亦是人之常情。什么京都奈良箱根札幌那些平素只在地图上文学作品中照面的令人充满遐思的名字这下好不容易“逮着了”，怎能擦肩而过，而不停下奔忙的脚步，戴上眼镜来认认真真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这日福子金在横滨的博物馆参观毕买纪念品的当口儿，那有着温婉笑靥的女服务员，在给商品打包装时，随口问到，小姐，您从哪来？——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倒把伶牙俐齿的福子金同学给问住了！从哪来？——从东京来！稍一停顿后，福子金回应道。福子金说的确是实话。这次赴日，关西国际交流中心是伊们安营扎寨的大本营。期间有大约一周的时间是在东京国际交流中心学习。所以，借着地缘优势福子金便顺脚从东京出发就把横滨逛了逛，遂有与这温婉笑靥的小服务员的一面之缘。得了福子金这般答复那小服务员的笑靥又在脸上旖旎起来，眼睛里却多了几分尴尬。好似为自己的多嘴而怀了讪讪的歉然。话一出口，福子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答案有了点问题。
      是啊，我从哪来呢？
      说是从东京来，也一点没错。
      福子金确实是从东京到横滨来的。
      再往前推，该是说从大阪来。因为伊们此次在日的大本营就在大阪，大阪就是福子金在日本的“家”。那么回答从大阪来就是这小服务员想要的答案了吗？
      未必。
      那么回答从北京来。
      然北京也不是福子金的家，在北京，仍是客中，她在北京所拥有的只是那一张仅可容身的小小的床，连“蜗居”都称不上，只是“蜗居”的1/4。
       那么说是从哈尔滨来。
       哈尔滨确实是福子金的家乡。
       可家里的户籍簿上登记福子金名字的那一页却盖了一个大大的红戳，红戳上的字是冷冰冰的两个字“迁出”——也就此宣告此户口簿与福子金已经脱离了关系。
那家，还是福子金的家吗？
       福子金有萝卜被连根拔除的痛感与茫然。
       固然，来自亲人的爱与温暖一刻也不曾远离，然那种归属感却已在家乡荡然无存。
走在家乡的街巷上，自己倒像个旅人，熟识的朋友同学好像都被时光的飓风不知卷到哪里去了，一个也不曾见。      
      在家乡，福子金像个没说没管的无业游民。

      是呀，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不是我要回答，而是谁能告诉我？福子金从博物馆出来，走在似曾相识的异国的大道上，心里嘀咕道。
      真是万万没想到哇，本是轻松愉快的旅行，刹那间遭遇了“你从哪里来”这样令人抓破脑壳的终极之问。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据说，这是人类至今无解的终极之问。
     ——车载斗量的哲学书籍都没说清楚的问题，福子金的茫然失措也就在预料之中了。
      日日奔逐中偶一驻足，用这个问题敲打敲打自己的脑壳还是大有必要的。免得像无头苍蝇般地乱撞。
      如此，真该向那带着温婉笑靥的小服务员深深地鞠上一躬，说声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