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潭沟散记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44 编辑 <br /><br />　　进龙潭沟时，天空正飘着微凉的雨滴，仿佛是龙潭沟对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举行的特殊欢迎仪式，远山含翠，碧水潺潺，在一川如雾如烟的微雨润泽下，更显得幽深美丽。路旁修竹翠树郁郁葱葱，如一团团绿色云朵轻轻覆盖着谷边的山地，自谷底一直蜿蜒逶迤到峰峦起伏的天际，着了微雨之后，整个山谷都仿佛被这丰盈的绿意浸透了，加上空气里浮动着不知名的草树混和的叶香，令人神清气爽。
　　披着在景区服务站配备的雨衣，浴着细雨逆着山谷行进的方向一路行来，看着彼此穿雨衣走在山路上略显笨拙的样子，我和先生不觉相视微笑：这些年，每逢山行，总要碰上雨季，我们和雨真的是很有缘份的。路旁水湄，绿丛深处时不时会突然闪现出一簇簇金色萱草花来，旁若无人，开得热烈烂漫，想要切近去拍照留念，又恐雨水打湿了镜头，只好怅然放弃。这个季节，山谷里还有如此美好的萱草悠然开着，映着青山碧水，生机盎然，令我想起她的另一个名字了：忘忧草。生长在这样的幽谷里，这样不着纤尘的的草儿真正配得上这名字。
　　一只翼上印有红色斑纹的黑蝴蝶或是因为被雨水打湿了翅翼，在萱草丛旁的林径里时而飞起，时而落下。儿子兴奋地追着它跑来跑去。这足有成人半个手掌大的美丽蝴蝶，在城里寻常是看不到的，就是一年四季花树掩映，生态良好的白河湿地公园，也不曾见过。“妈妈，我差点儿就抓到它了，它刚在地上趴了好几秒呢，我刚一走近，它就又飞走了。”追了半天无果的儿子，一脸惋惜。“飞走了好啊，被你捉到了，怕是活不成了，你想想看，这么美的蝴蝶，生活在这儿多好啊，如果你是蝴蝶，想被人捉住吗？“不，还是自由自在比较好，我只是想捉在手里仔细看看，”儿子回答说，“这蝴蝶难道也是毛毛虫变的吗？”“那肯定，”我和先生异口同声地回答。“那得是怎样奇特的毛毛虫才变得成这样的蝴蝶啊！”儿子一边观察路边的草树，一边感叹：“一定是奇丑无比的毛毛虫，丑到极致才能变得如此之美，平凡的毛毛虫是不可能变得出这样的蝴蝶的。”“这样才彰显出造物的公平啊，“我和先生异口同声地回他。
　　穿过绿色长廊，过百草茶苑，渐渐进了山谷腹地，和刚开始流水只在绿树掩映的谷底若隐若现不同，水域渐渐扩展开来，路渐渐切近水流。这是一场期待已久的旅程，之所以选择这个季节来到这儿，正是因为久仰这儿山灵水秀，石奇林茂，饶有登临之趣。夏季出游，水是历来最受重视的。龙潭沟的水，确实有着远离尘嚣的清澈明净，花岗岩质地的河床怀抱着它，葱茏蓊郁的天然植被掩映着它，上下落差近千米的峡谷造就了它，水质通透澄澈，水势迤逦起伏，潭潭相连，飞瀑如练，跌宕生姿。
　　虽然天空中下着蒙蒙细雨，不是那么炎热，山行依然是件辛苦的事。走了一段路后，渐渐觉得裹着雨衣的身体有些燥热起来，额上、脸颊都有些汗津津地。看着碧透可人的一汪汪潭水，不由心生欢欣，步入潭边，掬水洗了洗脸，那清凉便迅速从脸颊氤氲开来，直沁心扉。水边，往往亭亭丛生着一株株绿油油的蒹葭，越是大面积的潭涡，边沿上丛生的蒹葭越是繁密可爱。它们茎杆挺直，碧叶婆娑，像极了一个个素颜婉婉的古装少女，绿袂飘飘，临风俏立。
　　终于，到莲花潭时，雨住云开，天空渐渐敞亮起来。脱了雨衣，理了理额前被微雨打得湿漉漉的刘海，我想要和莲花潭边的蒹葭合影留念。先生笑说是中了古诗文的毒，质疑说这不就是我们白河边寻常可见的芦苇吗？是啊，蒹葭就是指芦荻，芦苇。蒹，没有长穗的芦苇。葭，初生的芦苇。现在，这一大片没有长穗，生机勃勃，近在咫尺的芦苇，不就是诗经中的蒹葭吗？白河上也多有这样的秀丽的，只是多半依着河心岛屿或远隔深深河堤，可望而不可及。没有这儿的这样触手可及，平易近人。
　　照完像，忽然发觉有半天没有见儿子了，四处寻找，却只见那孩子正蹲在一片绿油油的蒹葭后面，屏神静气，用一枝嫩绿的蒹葭尖儿挑着一条长约寸许、黑乎乎的毛毛虫看得正入神呢。乍一看到这样丑陋的虫子感觉还是又惊又怕，不禁大声喝斥他还不快丢了，儿子一脸的坦然：”瞧，这不就是能变成刚才那种美丽蝴蝶的毛毛虫吗，看到了吗？它与刚才的蝴蝶有着一样的底纹。不是吗？“儿子把它挑在一片狭长的芦叶上给我看。细细端详，还真有可能，刚刚那风致嫣然的蝴蝶就是这奇丑无比的虫子进化而来的，因为显而易见地，它们的体长、颜色都如此一致。回忆起来，已经有多年不曾见过这样丑陋的毛毛虫了，想到它化茧成蝶的神奇，不由将嫌恶之心去了七分，让儿子把它放到就近的蒹葭丛上，看它慢慢地挪移着，在一片舒展的绿叶上渐渐平衡了毛茸茸的身体，将镜头对准它拍几幅特写。

　　临离开时，儿子犹有些依依不舍，大有想要带回去做标本之念。我劝道，还是不要折腃它为好，这小生灵，在这儿有合适的生长环境，看，这么大一个峡谷，长着郁郁葱葱的草树，溪水清澈，山花烂漫，它在这儿呆着一定会慢慢变成美丽蝴蝶的。那一刻，再度回望，犹见它在绿意盎然的蒹葭叶上怡然自得的样子，第一次由衷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做一条毛毛虫也是很惬意的，只须自己好好长大，化茧成蝶那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继续前行，看过有名的四连瀑，穿过茂密的丛林，沿崎岖奇秀的山路向上，途经颇为奇妙的水帘洞，到达山顶的天池，在那泓清澈的碧潭边和一群撑竹排的孩子合影留念。
　　回程时，在双龙潭的石梁上，居然又看到那来时路上见过的彩蝶了，成双成对，在水湄的花草间翩翩飞舞。还有一只水天牛，头顶一对竹节样细长触须，一身峻黑衬翼的盔甲，伏在路边一块青灰色的巨石上，一动不动。那样子令人想起京戏里扎硬靠，戴翎子，威风凛凛的武生了。游人纷纷涌过来看它，它仍屏神静气伏在石上，没有丝毫惊恐的样子，还颇有点大将风范。据说这是专门祸害草木的害虫，但是在我童年的印象里，它却是像蝴蝶、蜻蜓，金龟子一样熟悉的朋友。那时，每逢夏季雨后，在故乡，河畔葱郁的矮柳丛中，山上繁茂的栎树林间，随处可见。现在，随着工厂的扩建，环境污染的加剧，小河已不见往昔清澈的模样，故乡早不复是记忆中的故乡，更别提这些对生态要求甚高的水天牛了，早已踪迹难觅。看来，龙潭沟真不愧是世外仙境，野生动植物的天然家园。

一趟原本寄兴山水的旅程，我却对生长于斯的草木及小昆虫产生了浓厚兴趣，以致于回来后许多天还对它们的神态种种记忆犹新，念念难忘，彼处山水的神韵风采反而有些恍惚了。或许是因为这样类似的山水见得太多，尧山画眉谷，方城石川七十二潭，云露山，云台山……山水之妙，殊胜幽微，名家之述备矣，而与这些草木昆虫偶遇的情态种种，却鲜有人述。夜阑偶翻游龙潭沟的照片，看到当时拍的忘忧草、彩蝶、蒹葭、毛毛虫及水天牛等，即兴写此文以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