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人物之二-----背影（千字文）
2021-12-25经典散文
[db:简介]
背影
这是六奶奶的背影。很多年了，六奶奶总是很认真很仔细的坐在椅子上。
一张几乎和六奶奶同龄的椅子。衰老，破落。扶手处缠着布，六奶奶年轻时候爱穿的布，青花土布。
早上的太阳，撒在六奶奶脚上。
椅子旁边，桌上，兰花碗还在。那是六奶奶媳妇端给她的早饭。六奶奶很喜欢的点心，包着豆沙馅心的汤圆，东乡人寻常的早饭。
六奶奶也曾这样端给她的婆婆。那个一辈子不肯走出老宅子瘫痪的姨奶。
六奶奶的身后，是三儿子的家。一个半新不旧的小二楼。六奶奶不喜欢这个房子。三儿子为了照顾她的起居方便让她搬来同住。六奶奶喜欢自己住了一辈子的老宅子。
听村里老人讲，六奶奶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祖上地主身世，六奶奶嫁进了六叔不富裕的家。堂房兄弟，六大家子，住在老宅子里。粗茶淡饭，倒也过得踏实。六叔走的时候，六奶奶已经不再年轻。拉扯大孩子成了六奶奶一辈子的大事。
拉扯大的孩子凭着自己的打拼，陆陆续续的搬出了老宅子。
正午的阳光，直射在六奶奶头顶。
六奶奶坐在椅子上，常常会自己笑。孩子般的，略带羞涩。
一转眼功夫，村里变得冷清。年青人都去了外面的世界。留下的是年轻的媳妇和怀抱中的孩子。六奶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一长溜孩子，一水儿六个公鸡头，泥地里爬着。天没亮，六奶奶下田，下地。挖河，挑泥，打稻，车水。天黑了，六奶奶赶着回家做饭。孩子长着。庄稼长着。
六奶奶不懂。前院那细皮嫩肉的媳妇，怎么天天抱着孩子在眼前晃悠。还穿得花枝招展。
六奶奶孙媳妇也是。六奶奶常常责怪三媳妇太娇惯。三媳妇当奶奶的人了。天天在田地里忙碌，风里雨里。
六奶奶不懂。三媳妇种着自己的地，三儿子却天天上街买菜。放着新鲜的青菜不煮给她吃，细不丁的豆芽，怪模怪样的菜花（六奶奶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种过花菜），孙媳妇吃得津津有味。
六奶奶不懂。豆大的重孙，放着香香的鸡汤不喝。抱个街上买来的鸡腿，拼命的啃。粗粗的粉屑簌簌的掉。
黄昏的太阳，斜落在六奶奶背后。
三儿子家的鸡在闲散的踱着步。六奶奶抬眼看到的地方，两棵榆树正孤独的对望。那是六叔年轻时候种下的。人走了，树在。冬天，树的叶落光了。几根滕蔓空空的挂着。风吹着的时候，飘曳着。
六奶奶试着伸长脖子。她循着自家老宅子的方位。那个高高的铁爪已经拆去了最后一堵老墙。三儿子告诉过她那是推土机，但六奶奶硬是转身就忘。六奶奶找不到那石雕的门楼了。她还记得那上面的“耕读传家”。六奶奶轿子抬进王家老宅子的时候，那四个字刚刚给重重的描过。
六奶奶轻轻的叹了声气。游丝般的叹息。
“呜...... ，哇呜”。一声凄凉的叫唤，无助。六奶奶知道，蚕豆又被狗欺负了。蚕豆是六奶奶家猫的名字。每一次，邻居家狗来抢食的时候，蚕豆都会发出这样无力的抗议。蚕豆老了。按照猫的岁数，蚕豆甚至超过了六奶奶的寿数。
六奶奶试着转动一下椅子。
背影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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