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雀

　　
　　“你觉得陈海湄是个悲剧人物吗？”在昏黄的灯光里，我问她。 　　桌子上那本《没有月亮的晚上》刚好合上最后一页，她转过身来，与我对视。 　　“怎么不是？”她笑，笑容玩味。 　　16岁的陈海湄，当她爱上比自己大20岁的陈国维时，就注定了悲剧，无关乎年龄。生活中老夫少妻过得幸福的大有人在，但是陈海湄不行。因为，那个男人不爱她，她只是他显赫身份后面的一道开胃小菜，是用来装点门户的装饰品。而陈海湄何尝不知道真相？所以才自比夜晚的吸血鬼伯爵，见不得阳光。 　　“她有机会选择自由，选择幸福的，为什么她放弃了。”我记得亦舒的笔下，还是留情了许多，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最终，她还是放弃了，我不解。 　　“你不懂陈海湄，难道你认为朱二是她新的希望？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她翻了个白眼，将书本拿起来，封面上那个撑着伞的女子，面容模糊。 　　陈海湄是个寂寞的女人，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当朱二出现的时候，她的确以为那是自己的希望，朱二英俊潇洒，擅长于捕捉女人的小心思，制造浪漫。他每天都会变换着花样给她送花，玫瑰、栀子、牡丹……最见心意的是，他还送过她一盆昙花。那样能够开出绚丽到令人窒息的花朵的植物，却是那样丑陋。昙花一现，很好的比喻。 　　所以陈海湄要离开陈国维，她讨厌透了这笼中雀般的生活，她去找心理医生，从踽踽独行的夜行动物，到阳光下面容憔悴的少妇，她要走到阳光下来，过正常人的生活。本质上，她依然是一个渴望自由，渴望温暖的女子。 　　可是，朱二又给了她沉重一击。 　　“可是……”我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她打断我。 　　陈海湄的悲剧之处在于，她已失去谋生的技能。童年留下的阴影让她很难站到阳光底下，母亲的抛弃，父亲的迁怒对她造成的伤害太过剧烈。漂亮的母亲对父亲的背叛，给了那个男人致命一击，不甘与不满，使得年幼的陈海湄备受折磨，与拳脚相加相比，心灵上的创伤更让人猝不及防。 　　陈国维的出现，让她产生了幻觉。那时候的陈国维是知名大律师，年轻、帅气、阳光，他在陈海湄与父亲的争执中出现，陈海湄手中的刀插在继母的身上，那是她对父亲的报复。她要因此而吃官司，进监狱，是陈国维给了她希望，从中斡旋，让她重获自由，也让她从此失去了自由。 　　陈海湄成了陈国维的小三。这同样是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十年，在幽暗里生活，不是她喜欢黑暗，喜欢夜晚，而是她不得不伏低做小，习惯这样的生活。陈国维给她提供富裕的生活，她出卖自己的青春，如同寄生虫。 　　“你是说，她是一个可怜虫？”我试探着问。 　　“她的可怜是自找的。”她叹息一声，终于又将书本放下，陷入沉思。 　　当你给这个世界足够的善意，却获得整个世界满满的恶意时，你是选择继续对这个世界充满希望，还是自暴自弃，开始失望？ 　　朱二打碎了陈海湄的希望，打碎了她最后对这个世界的憧憬。朱二是那样的一个人，把一切都当作了游戏，情场老手，和城中很多寂寞少妇有染，所有加诸于陈海湄的浪漫手段，同样在其他漂亮而寂寞的少妇身上实施过，如鱼得水。 　　陈海湄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所以，最后她是甘心情愿回到陈国维身边，继续做那笼中雀的？”我不敢相信。 　　“不然，又能如何呢？”她说。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里透着悲悯，透着无奈。同样身为女人，那份孤独，她感同身受。 　揭穿朱二的伎俩之后，出人意表的画面出现了，朱二爱上了她，而陈国维，那个有着三个女人的男人，在正妻死后，也想着与她结婚，继续掌控她。她和朱二强烈争吵，终于发生多年前那一幕，枪声响，子弹射入朱二的身体。 　　陈国维仿佛又回到原来的风光岁月，他要重新为陈海湄上诉，作为曾经的顶级律师，他焕发生机，只等着朱二将这个可怜的女子告上法庭，他继续扮演英雄救美的角色，让她继续依赖他，如同一根藤蔓，攀附于他。 　　可是，陈国维打错了算盘，朱二没准备起诉。 　陈国维一拳打在了棉花中，毫无作用。其实，他不得不面临的现实是，陈海湄已非十年前那个孱弱的小女孩。她的心坚硬如铁，她已经准备离开他。不过，暂时依然是他的笼中雀，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陈海湄会死吗？”我问。 　“会！”她说。陈海湄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那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开着她的车，驶向黑暗欢乐的世界，驶入永恒，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