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一颗柔软心

当岁月的风吹过人生的秋季时，目睹周身一片片太阳色的叶子，在岁月的风雨吹浸中，渐次金黄；曾疯狂苦涩猛长的嫩绿枝叶，曾强悍无畏舒展的滴翠思绪，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节气里，自然乖顺地走向舒缓与淡定，走向随缘与认定。
风还是相同的秋风，和魏晋时没有多大的区别；雨依旧是缠绵淅沥的性情，和唐宋时那样的相似；露水依然是微凉透亮的模样，与明清时何其相符！不同的是在沧海桑田的轮换中，人、物却一代又一代的延续着，更换着，沉浮着。草木一载，人类一生，都在历经着属于自己的春夏秋冬。草木的一载，自始至终严格坚守着时令——起承转合；人的一生，是否与草木的秉性相似呢？人的心灵和思想，起初均是空白如纸，洁净若雪。慢慢地在时间的流淌中，被贪嗔痴不同程度的浸侵感染，那张空白的纸渐次涂满了纵横的乱画，那片纯洁的雪逐渐感染了五彩绚丽的杂色。本就殷红软柔的心灵变得灰褐坚硬了，本就纯洁的思想变得杂乱焦躁了。一如一缸历经时间沉淀后变得澄清的水，不时地被世俗的贪嗔痴搅混了。
贪嗔痴，被佛界称作人的三毒，三火。在我们面对如今丰厚物质充斥的世界时，我们何以保一颗平静的心，持一片清明的思想，走完属于自己的一段旅程呢？这是我在读完林清玄《柔软心》一文之后生发的诸多质疑。
地之大，从不言说，其上默默承载着一岁一枯荣的草木；海之深，从未彰显，其内寂寂蕴藏着千万生物一轮接一轮的沉浮。草木本无心，却坚守时令转换，按时抽芽吐蕾开花结果。一棵深陷荒野幽谷的小草，亦是紧随季节的变化，叶出枝展，花开花落；紫燕秋迁春归，坚守属于自己的故土。细看静想，这些大千世界的微生物，均是活给自己看的，非活给他物赏的；活出自己的本性，非跟随他物沉浮的。
林先生的柔软心，就是包容世间千物万事之心，慈善众生之心，菩提万物之心。这在如今物欲横流的当今时代，一如一股涓涓的山涧清流，让被物质绑缚牵引的人，把周身的燥气、浮气之火，在不知觉中减缓湿润浇灭；也如一股清爽的风，把人们的贪欲之炽热，在焦躁的奔跑中渐渐降温，直至回到正常的体温。
我对柔软之心的生发，也是人之中年后才不觉地发出的一个“嫩芽”，也是在文字的不断温润下，催生的一个心灵“萌芽”，更是随着年岁的增长，在岁月的研磨中，不得不沉淀下来的一个生活方式的“春芽”。我们非佛、非禅、非仙、非道，我们均是世俗之人，常食人间烟火之凡人。对于属于自己的一段生命的旅程，走的均是磕磕碰碰，坑坑洼洼。
逆流而上，少儿时，懵懵懂懂无知烂漫，于物质极其匮乏的岁月中，贫寒的日子里，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以致把本就七彩的童年过得一塌糊涂，然留下的灰白照片却足以让自己回忆半生有余；青年时，学校读书与田间劳作紧密无缝的对接，令我对于生我养我的那片贫瘠的乡村故土，生发了极其强烈的憎恨之情，故而竭力读书，以读替耕，跳跃农门。在真正跳跃农门后，一脚踏出故土时产生的“再不回来”的狠心执念，在数年后，依然回去了——只不过回到了距离故土不远的小县城。那是，我是坚定自己要活成一个真正的“城里人”，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日子，让我年轻的“狂妄”却被一套小城的“鸟笼”治服的乖乖爽爽。紧接着成家，过一日三餐的凡人日子——柴米油盐酱醋茶。日子在拮据的夹缝中滴漏着，我亦在扁状的形态下生存着。曾经的狂与妄一下子消失的一干二净了，父母田间的汗水，我和妻子的微薄薪水，均在细水长流的积攒中，抵消着“鸟笼”的代价。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流着。当时看到《蜗居》这个电视剧时，对于物质强烈追求的海藻，写出了人生的感言——“量体裁衣，适合自己最好。”然自己依然被物质的追索所困；磕磕碰碰走到中年时，父因病而背我离去，母因我贫而坚守故土阔大庭院，渐渐，儿子渐长，老家的那几亩薄地渐次荒芜了，在工作与回家的交错中，日子稍稍宽松；时间总是在指缝间悄悄溜走，不觉人已到中年。
中年，一个家庭的“搭石”——上有老下有小；中年，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单位或为草，家中却成梁柱。这是一段只往前走不许你回首观望的时段，也是一段稳步行走不许站高望远观花看云的阶段，更是一截渐次沉淀回归人生起始的年岁。人走到这个季节，便是一个人的秋季，是渐渐走向霜冷长河的日子。故而在承载着一个家庭最最承重的日子里，心要渐次雪白，思要缓缓清明的日子。
至于曾经侵染与自己心思中的“贪嗔迟”，一如一张曾经被自己涂画的艳丽的画儿，在秋季的风雨吹洗中，渐渐褪色，渐次回归本真，归到起始。还自己一个纯洁心灵，澄清的思绪。对于老幼，能自然引发慈善之心，对于同龄之人，能以平常心待之，对于自然草木，没有高低大小之分了。向善而行，似水而活了。
目睹大地之上的草木一生，吾心怎能不柔软？静观自然间无心出岫的闲云，我心怎能不平常？细想：物欲曾占满我心之前半生，何不让柔软之心，平常之心占我后半生。
柔软心，便是一个人走到秋风秋雨秋霜莅临之时，必具备的平常心，而非堕落心，更非坠落心；柔软心，也是一个人在霜冷长河的岸边，仰望天高云淡，俯视平静秋水后的一种人生的本真回归；柔软心，更是一个历经狂野无知，横冲直撞之后的人，对人生旅程的总结，沉淀之后的澄清与参禅的宁静。这一柔软心，就是一团人生欲望之火的熄灭，熄灭之后的宁静，宁静之后的淡泊，淡泊之后的回归，回归之后的复原。
但愿人间的心，均能在中年过后，成为一颗颗柔柔软软的心，如菩那样，软化所有天下坚硬的物质心。
草木无心本有心，但愿人间凡人，随缘，随顺，随善，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