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味道

生活的味道 看电影，对现在的孩子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新鲜的感觉了。就跟吃大米饭，必须要有一盘红烧肉一样，不会有什么惊喜和刺激，更不具备绝对的诱惑力。假如放在几十年前，可能连大米饭也觉得新奇。那种激动，不是现在的人，现在的孩子，现在的生活可以理解的。 如果你告诉孩子们，当年为了看一场电影，自己是如何听话，如何放牛喂猪割草，甚至担水、砍柴、洗衣服。等把这些事做得妥妥当当了，才有资格，才能心安理得在那一天夜里，享受看电影的乐趣。大呼小叫，疯疯癫癫，并且回去再晚，也不会有人生气。如果你再告诉孩子们，当年为了看一场电影，走好几里的山路，忍着零下十几度的低温站着看几个小时。等回到家里，四肢僵硬，浑身上下连骨头都是冰冷的。母亲把炕头最热的地方留给你，好让你去暖和。一天两天，甚至好几天，才能缓过劲来。但是心却是快乐的，因为看了一场电影，因为那电影留给你的感觉，不是现实生活当中任何一件东西可以给你的。那种无与伦比，想象腾飞的世界更是无法代替的。 但是，这样美好的感觉也不是天天都有。一年中也就那么一两次，只有村子里谁家死了人才会演一场电影。我们常常竖起耳朵去打听，看看谁会列入名单。其实有些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并不是盼着谁早死，但确实盼着电影上演。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伴随着别人的离世，达到自己的目的，幼小的心里也并不觉得亏欠。那边儿哭声刚响，这边儿就开始盘算，为看电影做好准备。可那电影也不是马上就能上演，必须得等几天。一般的人家，会把老人在家里停放三五天，等到入土的头一天晚上才会有电影上演，以达到普天同悲，全村人跟着纪念一回。可悲没有，倒全是庆了。不用宣传，早已深入人心，甚至哪个放映队，什么片子也已经了如指掌。这其中，比关心死者活了多少岁，活得时候是好人是坏人更重要。假如是个坏人，如果能演上一部好电影，那也就立刻变成好人了。我们的心思只朝那银幕底下飞去，随着电影的开演来庆祝他脱胎换骨的来生。 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成了权威，说什么话，指派什么任务，那是一言九鼎。而且这时候的任务也会比平常多一倍，说喂牛就得去喂，说割草就得去割，说担水就得去担，说劈柴就得去劈，绝对不能含糊。谁要是在这个时候不长眼，哎呀！那电影，你还想不想看了？就像积攒了一年的快乐，到头来高兴不起来一样，憋在心里，难受，委屈，恨不得跟那离世的人一块走了算了。可是，再憋屈也得服从，必须服服帖帖地老老实实地把活干好。为了换取自由的权利，还要比平常勤快一百倍，犄角旮旯里的事也要做得积极主动。只有这样，才能得到默许，才能在电影开始之前，大大方方地坐在银幕底下，跟着一张张笑脸，融进欢乐的海洋里去。 孩子们的兴趣只有聚在一起才会爆发出来。说什么话一起说，捣什么蛋一起捣，捉弄什么人一起捉弄。只有这时才会有灵感，才会心有灵犀，才会发挥的淋漓尽致。那时候大家都喜欢玩枪，用铁丝和链条做的，**是家里的火柴。把顶头的磷刮下来，装在链条里，用皮筋拉起撞针，其实也就是啪的响一声，就这也耍够了威风，却不知挨了母亲多少打。那火柴藏了又藏，最后还是被搜刮干净。有时等着做饭，却没有一根火柴，自己又要倒霉了。可谁还顾得了这些，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链子枪，看电影的时候，特别是在电影换片子的空档，枪声四起。其实，那种刺激远远胜过电影带来的乐趣。可能是因为年龄小，有些情节也理解不了，只喜欢喊呀杀呀向前冲呀，最后胜利了，我们也就跟着一起高兴。 看电影的时候，最担心电影结束，盼着电影的时间延长，最好演一个晚上。这边大喊大叫，那边在哭在闹。有时又偏偏倒霉，演着演着突然停电了。尖叫谩骂，一时间，比死了人还生气。没办法，只能坐着干等。如果是村子里的电路出了问题，还有可能修好，要是别的什么原因，那今晚的热闹就泡汤了。大人们第二天还要上工，便陆陆续续地散了。只有孩子们，这时便找出别的花样来。打土仗，分出两派来，也没有什么好坏之分，只要能把对方打得求饶就算赢了。等第二天就有鼻青脸肿的人，那是昨天晚上的杰作，绝对不亚于电影带来的欢乐。 现在，这些都已经成为历史。就像远去的记忆，也不知道它躲在哪里，又在哪里等着你，等着再你去寻觅。我常常告诉我的孩子，说以前怎么快乐，但当我说出这些快乐的时候，他却不以为然。因为我说的这些快乐，好多听起来都像是在受罪。一年到头吃一次肉，一年到头穿一回新衣服。站在零下几十度的夜里，看一场电影。而为了看一场电影，必须去做平时不乐意去做的事，还不能有埋怨，不能推三阻四，这些难以理解。我告诉孩子们，看一场露天电影，全村人都会围在那里，他觉得不可思议。现在的生活，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吃的随处可见，逛的也很平常。就像我告诉他今天吃大米饭，有红烧肉，有炸鸡腿，有鱼有虾，他却无动于衷。我再告诉他明天去哪儿旅游，住豪华酒店，他依然面无表情。这些没有什么新鲜的，仿佛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就像生活应该那样，或者本来就应该如此。今天或者明天，天天都是这样，好的坏的对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是生活变得这么单调，还是我们被生活给单调化了。我说不好，只觉得社会发展得太快，新鲜的事物太多，应接不暇的我们，只能被习惯化了。习惯去接受，习惯去冷漠，也习惯无所谓。也许它就是那个样子，要不是那个样子还真得奇怪了。像看电影，逛庙会，吃一次油饼，走一回亲戚，这些都不再那么新鲜。似乎也跟着时代的节奏变成了另一种味道，被生活给生活化了。这个我还是说不好，只是觉得这味道越来越淡，淡的就快没有了。叫人尝不到新鲜，看不到刺激，甚至连回忆的滋味也没有。淡的叫人提不起精神，唤不来斗志，没有了为之拼搏的勇气和决心。享受变成了另外的样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懒散低迷，无所事事。只顾眼前，只顾现在，今天过完了，明天任由他去。 这些我真的说不明白，到底是好，还是坏？只觉得人不能只活一辈子，得留点东西下来。就像回忆里的美好，并不是一次吃吃喝喝。它是生活最原始的东西，在每个人的心里能荡起波澜，汇成河。我想这才是我们真正的丰富多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