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
2021-12-26抒情散文湘江往北
这个夏天文/湘江往北车内的温度还无法降下来,打开窗,一股热浪扑到胸前,很多时候我都不喜欢外出,喜欢龟缩在房间里,天冷的时候有暖气,天热的时候有空调,用电视剧、电子书和电子游戏打发时间。炙烤得发亮的马路,耷拉的树叶,站牌下零散的几个人,不时把……
这个夏天
文/湘江往北
车内的温度还无法降下来,打开窗,一股热浪扑到胸前,很多时候我都不喜欢外出,喜欢龟缩在房间里,天冷的时候有暖气,天热的时候有空调,用电视剧、电子书和电子游戏打发时间。炙烤得发亮的马路,耷拉的树叶,站牌下零散的几个人,不时把手抬起遮挡头顶的阳光,也会踮起脚望向后方,收音机里好听的女声播报时间,上午八点。
去公司的路上,经过一个公园,一所学校,一座高架桥,只有一个红绿灯,设在小区的门口,直线行驶的红灯要亮三分钟或者更久,我常常在短短的三分钟的时间,一头扎了进去,被迷茫,困惑、木然所包围,或许人在等待的时候最空虚,最软弱,最无可奈何,之前所发生过的大小事,所见过的许多人,只要有记忆的,都会在这等待的时候里掠过,就像电影的片断,一张接一张,直到绿灯亮起,回到现实当中。过了红绿灯口,左手边是一个公园,公园里的湖叫月湖。每到傍晚,湖边就会有很多人,多数是散步健身的,也有年轻人约会,有几栋临湖别墅里透出明亮的灯光,映在湖面一闪一闪,如果有风,整个湖面就亮了起来。 那些年轻人里面,有很多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成双成队,或三五成群。我喜欢看他们的背影,那些青春与希望,梦想与爱情,在黑夜里散发出迷人的味道。学生时代逐渐淡出我的记忆,整天忙碌在各项数据报表及经营指标当中,那个青涩的我已经不在了,在不断老去的日子里,我把自己的梦想丢在了来时的路上。那个时常独坐在湘江边上的自己,踩着石阶一步一步丈量小镇到城市距离,把对小镇的情感封存起来。 我有很长一段日子没有回去了,自从母亲回到小镇,和父亲一起生活,我几乎忘记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即使回去,也只是陪父母吃餐饭,甚至都没有说过多的话,更别说把多年以前走过的路再走一次。小镇已经没有往日的生机,却又以一种安静的方式悄悄存在,这种方式是我置身其中无法感受得到的,只有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会在心上泛起涟漪,就像这夜晚的月湖。 经过学校小卖部时,总发现挤满了学生,那些双肩包成为了一道风景,各种颜色,各种款式,远远望过去,沉甸甸,仿佛那里面装满对这世界所有的了解与认知,而小卖部的老板都有张同样的脸,都笑得像花一样。我记得在小镇上也有一个这样的小卖部,我每天放学都要往里面跑,即使不买东西,哪怕看看都能满足我那小小的虚荣的内心。春姑是小卖部的老板,也是笑得像花一样,偶尔人多的时候,也会呵斥我们这群只看不买的小孩子,我不怕她,我知道她从来只是假装很凶的样子。 春姑的小卖部是这个小镇上唯一的小卖部,生意很火,零食、饮品、生活用品,什么都有买。每次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纸,总是忍不住,拼命吞咽口水。那个年代,收集漂亮的糖果纸是每个孩子都有的喜好,我也不例外。我有一个小盒子里面装满了糖果纸,有的是塑料的,有的是锡皮纸的,我把她们一张张抚平,小心翼翼的摆好。这些糖果纸大部分是在春姑的小卖部里捡来的,没有糖果的糖纸总是被大人们扔在柜台上,台阶上,还有一些被春姑扫进了簸箕。当小盒子里面糖纸渐渐多起来的时候,小卖部柜台上面多了一个小纸盒,而我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在里面翻到自己喜欢的糖纸。 糖纸的记忆塞满了我的整个童年,甜甜的,粘粘的,如同小镇的温暖,包裹着在城市上空的我,后来的很多年,每次吃糖果的时候,我都会习惯性的剥下糖纸,轻轻的抚平,然后放在嘴边,总能嗅出记忆中的那丝味道。现在的我,已经很少吃糖了,也许是担心吃太多容易长胖,又或者是不愿回想儿时不断吞咽口水的场景,对于我来说,不再会有那种渴望得到、倍感珍惜的感觉了,我已经被城市的物资生活同化,拿着不高不低的薪水,用一种只有自己明白的小资情结伪装自己,而小卖部连同春姑,在记忆中开始模糊。 我在城里读书的那一年,小卖部就关门了,听小镇上的老人说,春姑练了一种什么气功走火入魔,整天神神秘秘的念叨着神会降临人世,来惩罚不听神指引的恶人,对于幼小的子女不管不问,丈夫感受不到家庭温暖而抛家弃子,最终家也不像家,而春姑因为连续几天不进食,昏迷几次后送进了医院,从此小镇上的人对她都避而远之。 春姑的小卖部自从春姑住院后就换了老板,但也冷清了许多,为此,我特意回了趟小镇,远远地,我看到小卖部静静地,像被遗弃的孩子,孤独地站在那里,我终于相信春姑不在了,没有春姑的小卖部没有了那种热闹,蒙灰的玻璃柜台不时的向路人诉说曾经的美好,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再也看不见了,那些我喜欢的味道也被风吹散了。 前面就是高架桥,过了这座桥就到公司了。我一天中会有N次要路过这座桥,对于我来说,这座桥已经引不起我太多的关注了。车内的空调效果很好,时间久了温度就降了下来,此时已经是八点十分左右,桥上的车很多,往往五分钟的路程要花上几个五分钟,桥下面是湘江,这个季节已经涨水了,汹涌的洪水,像找不到缺口的猛兽,随时都要将湘江吞噬。印象中,小时候没有这么大的洪水,现在,每到这个季节,总要担心河水会溃决,担心湘江边上的小镇会不会遭到洪水的侵害。 车在桥上挪动,像蜗牛一样。透过玻璃向外望去,湘江一片浑浊,河面漂浮着很多垃圾,河水看似安静,实则汹涌。小时候,湘江是小镇的母亲河,那里世世代代的渔民靠捕鱼为生,一只小小的渔船,从夜晚放钓到清晨收钓,一放一收就是一天,就是一个家庭一天甚至好几天的收入。还有些老人带着钓竿和水桶,戴着一顶草帽,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父亲没去工厂上班的时候,就喜欢带我到河边钓鱼。我坐不住,总是在河边跑来跑去,捡起河滩上的石头,一颗一颗往水里扔,水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有时候我也会远远的向河对面看去,心也早已经飘到了河的上游,那时候就想拼了命的读书,考进城里,也把户口转进城里,这是大人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 九岁还是十岁那年,天下着大雨,我躲在雨衣里,在么叔的自行车后座穿过湘江一桥,从河东到河西,我只能低着头看自行车驶过路面溅起的水花,两只脚因为害怕被卷进钢丝里而极不自然的伸直,雨水滴到了鞋子里,我却没有出声。或许那时候的我就懂得看别人的脸色,就懂得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沉默就是保护自己,以至后来在城里读书的日子,明显感觉到自己与这座城市的格格不入,周遭是漂亮的洋装,时尚的手饰,有些意味的冷笑与漠然,总是在眼前晃动。我总有一种在春姑的小卖部对着那些糖果不停吞咽着口水的欲望,但是,顺期而来的成长让我懂得羞涩和难堪,那种极度不安的情绪时刻困挠着我,孤单无助。那时我就在想,春姑在城里的医院住得习惯吗,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害怕,慌恐,挣扎? 春姑在精神疗养院住了几年,出来后,就搬离了小镇,在距离城市不远的郊区住了下来,我曾经和母亲去过一回,虽然那时候不太了解母亲为什么要去看望这个老人,但我还是尊重了她的决定。
那是一个和小镇很相似的地方,树木自然生长,没有人工修剪,屋前屋后都是菜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有小鸡小鸭在跑,春姑看上去比之前要精神很多,看到我和母亲,春姑嘴角抖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搬出了椅子让我们坐,我能感觉得到她发自内心的喜悦,或许这么多年我和母亲是小镇上唯一来看望她的人吧。我没有坐,把时间留给了母亲和她,我沿着屋后的小路,嗅到牛粪的味道,看到地里的辣椒、黄瓜、豆角,我蹲下身来,轻轻的抹着那些带着自然气息的果实,一种久违的感觉浮上心间。这块土地赋予我们生存的空间,而我们必须保有一颗敬畏的心。 我和母亲走的时候,春姑眼角泛着泪花,一个劲的往我们的袋子里塞蔬菜,不停地说这是我自己种的,无污染的,可以放心的吃。母亲没有拒绝,拎着沉甸甸的袋子往前走,而我一声不响的跟着她,身后就是不停挥手的春姑,与我印象中不太一样的春姑。 事物总是随着时间的消融被搁置,被遗忘,连提起都是一种奢望,更别说去怀念,每天面对城市的钢筋水泥,早已经忘了天曾经有多么高,有多么蓝,土地有多么芳香,多么温暖,在城市居住的这些年,被生存的压力、生活的琐碎包裹,而自己慢慢变得漠然与安静,每天机械地重复着一天的生活,对周遭的事物都漠不关心,一个又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晃过,再晃过,再无痕迹,很多时候,人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空间就能呼吸,与城市的繁华与喧嚣无关。 端午节的时候,母亲托人送来粽子,说是春姑自己包的,握着还有余温的粽子,面对城市持续不断的高温,我每天重复着相同的事,走过相同的路,公园、学校小卖部、高架桥成为开始又成为了过去,时间里,所有的事物都具有唯一性,不可复制和替代,而我和那颗疲惫不安的心,在城市与小镇交替出现的画面里,在这个夏天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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