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日子，甜日子

苦日子，甜日子
河西村夫
一场雪，粉妆玉砌。

扫完了庄门台子和巷道水泥路面上的雪，对门的八爹说：“今日闲着，来家里坐坐。”我感觉也是这样的，便走进了八爹家。 一院封闭式抜廊瓦房，一砖到顶，大门大窗，亮亮堂堂。这是2016年危房改造的结果，国家给了四万八的补贴，十四万的贴息贷款。不光八爹家这样，村上人家都这样，村民都成了住上了高级瓦房的人。配套设施还有水泥路面，路灯，文化广场，丰富了村民的业余精神文化生活。 屋子里，炉火正旺，暖暖的。锅锅里正咕嘟咕嘟响着，要不是扑鼻的香气，我还以为锅里煮着洋芋蛋呢。八爹说，是昨天上街，顺便提了个猪大腿。我想，现在猪肉这么金贵，八爹还成锅地煮着吃，光阴展着呢！ 八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苦了一年了，吃上些吧。”我点头称是。八妈给我们沏了茶，八爹嘘了一口，话匣子打开了：“哎呀，今年运气还行，财运好着里。”好像这话憋了很久了似的，不得不说。 “夏天，上面来了政策，说是疫情原因，给外出务工人员一些补贴。在嘉峪关打工的儿子媳妇寄来工资流水清单，上报镇上，每人领了六千元劳务补贴，两个人就是一万二。挣这一万二，又需要多长时间呢。孩子们上学花钱多，这给家里一个大贴补啊，你说好不好。” “今年让我更高兴的是小儿子考上了河西学院，二本院校，作为农家子弟，上了正规大学，心里热乎着呢。好事接二连三，镇上有通知，被二本以上学校录取的学生，可以享受县总工会三千元的金秋助学金。前些日子，我去县里递交了有关申请材料，又去县里参加了资助资金发放仪式，着实风光了一把……”几句话中，八爹将县里重复了几遍，言语中透出那种自豪的感觉来。 我接着他的话茬，说：“国家政策真是太好了，是让贫困家庭的孩子也能上得起大学。” 八爹说“真是这样啊，大儿子上学那会，要是有这样的政策，也一定能上大学。”八爹絮叨着大儿子上学的时候，成绩那么好，可家庭经济不宽裕，硬是让大儿子在高二时，不得不辍学了。每每提到这件事，八爹一家人都在惋惜。大儿子虽然现在务工也可以，但毕竟辛苦了许多。他常常感觉到对不住大儿子。 八爹继续说起他今年的财运：“你说怪不怪，那天出去到村委会闲转，驻村干部说，你看过那个绿袋袋没有，我说，哪个绿袋袋？”驻村干部指着我说；“你看你看，不知道不是？就是那个惠民政策明白袋，你只顾挣钱，还不彻底了解惠民政策呢。那里面有一页黄色的纸，你去仔细读一下。” “我回来一看，果然有这么一张，叫精准100保险教育补助金，考取本科的建档立卡户一次性支付三千元。这两天，我刚刚把通知书复印件，学校报名收费票据等等乱七八糟的材料报上去，等好消息呢。” 我也呵呵笑了，觉得不可思议，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保险，会有这种新鲜事？ 我问八爹：“你交过这种保险费吗？” 八爹说“没交过，打听了一下，是镇上替建档立卡户交的。你看看，国家政策好不好，千方百计让老百姓的孩子上大学，不发愁，太好了太好了。”


“呵呵，今年运气好，财路广着里。”八爹一个劲赞不绝口。 我说：“八爹啊，我感觉不是你财路好的问题，是近些年党和国家把脱贫攻坚当成头号工程，**向全世界做了庄严承诺，对所有贫困地区的老百姓都精准扶贫呢，各级政府实施了好多惠农好政策，要不然你怎么会有这些享受呢？” 提起政策，八爹萝萝秧串墙根，说了好多。 说着，锅锅里的肉也煮好了。八妈不拿我当外人，也不遮遮掩掩，当面切了满满一盘。我们吃着，八爹拿过来一瓶酒，武酒十年，一百多。我很感慨，觉得贵，但现在十来块钱的酒，村子里待客感觉寒碜。八爹斟满盅子，来来来，天冷了，喝几盅。 我们边喝边吃边聊。几杯酒下肚，八爹红了脸，他还是感慨大儿子那时学习好，就是因为家庭经济不宽裕，自己空有一身力气，无处挣钱，硬是让大儿子在高二时辍学了。每每想到这个哏，成了一家人迈不过的心结。 那几年，日子过得不景气，除了那把地产些口粮，亩均收入只有三四百块钱，再无来钱的路子，种地养活不了家庭，生活捉襟见肘。农闲时，人们也就袖了手，在太阳底下晒暖暖，或者打打牌。后来，逐渐地村上来了驻村干部，这些驻村干部进户调查，脚踏手按，细致摸索，有了自己的联系户。 八爹清楚地记得那位驻村干部刘江斌，岁数不大，年轻小伙儿，有点嫩，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不怎么配合。后来几经劝说，觉得有点道理。于是他们层层分析，资金，场地，设备，技术等等，与八爹个人能力而言，似乎都不具备，尤其锅里等着下米呢。最后联系到目前村上的种植情况，小麦改种娃娃菜了，牲畜没草吃，都一个个卖了，犁地是农户迫在眉睫的事。 驻村干部号准脉，建议八爹买一辆拖拉机，犁地。驾驶不存在问题，八爹一直开着农用三轮车。 一辆拖拉机，还有那些犁头，旋耕机等配套设施，少说也得四五万元。那时，八爹就犯愁了。哪儿弄这么多钱去？ 可驻村干部说，这个你不用愁。很快，在他的帮助下，五万元的贴息贷款贷上了。很快，一辆崭新的拖拉机说开就开在院子里了，好像感觉是一个梦。驻村干部又让八爹拿着买车票据，指了门道，申请了一万多的农机具补贴。八爹喜上眉梢，终于有了自己喜欢的事干，可以甩开膀子干了。 这是2018年的事儿。 果然，拖拉机犁地是农户的抢手货，周边村子只有这一辆。八爹不得不佩服驻村干部的远见，当初还嫌人家嫩，是个娃娃呢。八爹忙个不亦乐乎，预约电话排了队，紧张的时候连饭都顾不得吃，夜里开着车灯犁地是常有的事。八爹从来没有这么忙过，这么苦过，但他忙得高兴，苦得甜蜜。算一算，每年都有三四万的收入呢。 八爹为他的拖拉机高兴，不操心销售渠道，不操心过时，不操心资金的周转等等，没活干了搁着，收拾保养，不跑东跑西找活干，都是“预约上门”。有活了，轱辘一转，钱随随便便就到手了。行了，小庄稼人，一口不要吃成胖子，日子滋润了就好！ 但有了许多农机具，焊接一下成为常事，为了方便，也为了节省成本，八爹又买了台电焊机，并免费参加了市人社部门组织的电焊工技能培训。自己使用之后，也常给别人方便一下，铲子锄头之类鸡零狗碎，十元八元不嫌少，碎馍馍攒锅盔，也是一笔收入。 八爹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脑子变得灵活起来了。 有拖拉机做后盾，八爹种娃娃菜的亩数逐年增加。娃娃菜在黄羊川外的时髦话叫高原夏菜，黄羊川气候凉爽，水源充足，种植娃娃菜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以最近几年的收入来看，每亩基本都有五六千元，成了旱涝保收的稳定收入。这两年，村上还成立了蔬菜合作社，建起了几座小型冷库，冷库上专门派人到地上精选装筐进库。以前那种背包装大车的苦力活儿没有了。八爹看准了这一点，索性豁个摊头种一把，撸起袖子干一番，要穿就穿个稠裤子。自己的五亩，又承包了五亩，尽管忙得团团转，但心里高兴，感觉自己才五十多岁，还能好好折腾几年。 可不，这一下种赢了。春天刚刚种上，上面就来了政策，各户统计种娃娃菜亩数，每亩要补贴五百元。 嗨，八爹高兴，整天笑得合不拢嘴。菜还没有长出来，就有了五千元补贴收入。 八爹说啊，从那以后，自己感觉格外精神，干劲不知从哪里来。活多，干不过了雇人。一棵棵娃娃菜长势喜人，丰收在望。一年种植两茬，每亩净 收入五千元，十亩五万元，谁都会算。 种着种着，干着干着，就会种了，就会干了。一些边角小块块地也看在八爹眼里了，手勤了，他在这种地里种上洋芋菜籽等秕谷子乱芝麻。秋后，洋芋清油萝卜之类就有了，这些不起眼的东西，虽不计入收入，但庄户人家，一年在吃吃喝喝过日子却富余了许多。 八爹吃着肉，喝着小酒，扳着手指算着他的小账，舒心地笑了，归根感慨一句：“党的政策好啊，我一步一步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什么都清楚。没有政府的扶持指引，没有自己的辛苦打拼，今天的日子不会是滋润的”。 “今年高兴，小儿子上了大学，又给我鼓了劲。” “那你就好好挣钱吧，八爹，创造条件供儿子上学，摆脱贫困，过上小康日子。再攒足钱，准备给儿子买小车买楼房，娶个洋媳妇，当城里人。” 说到这事，真了不得，小老百姓的子女，跳出龙门，光宗耀祖，脱胎换骨的事啊。八爹呵呵的笑着，说那是以后的事。 一年忙，八爹是这样，我也是这样。今天难得，天帮了忙，我们聊得舒畅，我看见了八爹幸福美好的甜日子，或者折射出更多人的甜日子。 我从八爹家出来，晌午偏点。雪后的天显得格外蓝，好像要滴出蓝水水来，太阳白花花地照着，水泥路面上的冰雪消融了，水印斑斑点点。我知道，许多人都知道，冰消雪融，来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呀！ 我高一脚低一脚走在上面，似乎有些醉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