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里的禅世界（六）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7:14 编辑 <br /><br />　　夜晚来了，星光由屋顶上一个窟窿漏进屋里，屋里没有灯光，也没有烛光。屋子东南角传来蝈蝈清亮的叫声，拖着长长的尾音，起伏着似乎在营造着悠远的声势。这声音中有一种独特的情愫，是求偶时的那种隐含请求的呼唤之声，它呼唤的那位异性同伴会在哪里呢。极有可能就在附近，一个自认为比较隐蔽的地方，此时此刻它的内心一定是忐忑不安的，真不知道如何应答才好。蝉声心想，若是换作自己，那么就会以崭新的姿态迎合几声，毫不迟疑去迎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蝉声完全可以把鸣叫的频率降低一些，与蝈蝈的叫声同步起来，不仅可以为蝈蝈求偶造势；还可以装扮成一只蝈蝈姑娘的叫声，轻柔的声音一定会让那只盛情的蝈蝈忘乎所以，使它欣喜地认为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已经接受自己的求爱。蝉声想了想还是没有这样做，那只蝈蝈很有耐心，持续不断的叫声一直在延续，它在等待缘分的到来。缘分很神秘，不好扑捉到，就像蝈蝈求爱的唱腔中那些个转折。有时只是一个音节，圆滑地过渡到下一个节拍上，没有十分明显的痕迹，不注意就会被忽略掉；有时那些个转折只是一个个停顿，或短暂或绵长，控制着节奏上的变化。不过只要耐心揣摩，就会发现其中的玄机，其实缘分不仅躲在时间里面，躲在音域里，还躲在各自的内心中。
　　不久，屋子的西北角传来蝈蝈的应和声，声音腼腆的就像一位小姑娘在唱着儿歌。先前那只蝈蝈把声音稍稍降低一些，似乎要腾出更多的精力来做出判断。两只蝈蝈的叫声一前一后，一个领唱一个跟唱，其实就是两只蝈蝈在二重唱，十分有趣。
　　城市郊区的夜晚没有灯光，只有星光；没有汽车的喧闹声，只有蝈蝈们在清唱，它们在歌唱爱情。微弱的星光从屋顶上的窟窿照射进屋里，屋中的一切都处在朦胧之中，搞不清哪是东墙哪是西墙。男人这会儿应该搂着自己的女人在床上睡觉，很粗的喘气声响起了，就像一个人背着一背篓很重的宝贝，一步一颠往家赶路。那背篓里有各种式样的花瓶，花瓶中插满了各色鲜花，他正迫不及待要把花儿连同花瓶一起献给自己的女人。不到半个时辰床上就传来细声细气的喘息声，若大海里的浪涛拍击着海岸上的礁石，拖着吱吱真的余音，还像歌手唱累的时候，发出来的一串休止符。紧接着又传来娇滴滴的呻吟声，若一只飞燕衔着食物，一边在林间穿梭，试图找到一片空地安顿下来，一边呼唤同伴一起来享用美味。呻吟声变得紧促起来，最后似乎是受宠若惊一样，音调一下子飞扬起来，很像昏暗的夜里发现一抹彩霞仍旧挂在天边，惊叹的同时还发出喋喋不休的赞美声。
　　这样的声音似曾相识，不过如此完整听到这样的呻吟声，蝉声还是第一次。当自己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缠绵时，也会发出这样的具有强烈震撼力的声音。自己叫着叫着意识就陷入混沌的状态，只是叫声没能顺顺畅畅进入到自己的记忆里，这多少有点遗憾。不过现在听到这样别致的呼喊，只需一小段音节，就足以判断出那快乐无比的线索来。
　　喘息声就像是树冠上的镂空，呻吟声就像是树荫中的亮白色图案。当树冠晃动大的时候，树冠上的镂空就会兴奋起来，树下阴影中亮色的图案也随即变换出许多组合——玄幻无比。
　　蝉声确认自己曾经也发出过娇滴滴的声音，那是献给爱人的歌儿，仅仅对心爱的人唱的歌，只允许爱人一个人来听。其实还有一个潜在的听众就是自己。有意无意在听着，算是半个听众，剩下来那半个自己到哪里去了呢？真的找不到答案，也许是跑到缘分里去了。反正那个时候就是在忘我，根本没有空来欣赏什么，也根本来不及去校正，再说了这样叫声是自己身体里面的声音，无须去按着什么样的标准去校正，相信自己就是最棒的。
　　那呻吟高亢起来了，实在令人陶醉。就像碧波荡漾的河流奏响着欢快的进行曲，可以听到每一滴水溅落时发出的声音。又像一只金凤凰从树冠上俯冲而下落在床上，挺直脖子引吭高歌。听不清歌声中吐露的歌词，蝉声感觉没有清晰歌词的呻吟声，就像是一片葱郁森林中的混合音——鸟儿的叫声——溪流荡起的浪花——阳光透过茂密的树丛把温暖递到树荫里。这些就是原始的歌词，就如树荫中的白色图案展现出的妙美身姿，那些极赋节奏感的手势让人赏心悦目。喘息声越来越急促，最后转化为惊叹落进呻吟声里，原来呻吟声就是喘息声最终的归属——一个温馨的家。
　　两只蝈蝈的叫声靠得越来越近，声音也逐渐轻柔起来，蝈蝈们已经渡过了陌生相互猜疑的时期，已经接受对方来到自己的领地，这是爱情的结晶，也是两颗心融合在一起的象征。
　　鼾声又一次响起，这次鼾声是成双成对的。它们像一对情侣手挽着手，漫步在夕阳下的青草地上，身姿矫健，步调一致。喘息声和呻吟声走远了，它们一定是去了乐园，什么时候会再次回来呢？是在下一个夜晚，还是在一个大雨如织的午休时分？最有可能就是会出现在男人梦里。
　　爱就是生命意义的所在，无论是先前那两只素不相识的蝈蝈，还是眼前这一对患难夫妻，男人穷困潦倒，女人时而癫痫时而清醒。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爱的空间，无论生活如何艰辛，那原发于内心的爱欲一样强烈，一样原始和精彩。蝉声打了一个哈欠，感觉有点困了。回想起白天男人拿出来的日记本，又来了精神。这时，屋子的西北角再次传来蝈蝈的叫声，一高一低的叫声揉在一起，和谐而美妙，音线交织，音色逶迤燎原在依稀的星光里。
　　夜深了，星光也更加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