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斑

老人斑

“爸，你手上咋长了这么多老人斑？”上大学刚回来的儿子突然说，一脸的惊讶。 “都长了10年了，你才看到啊。”我一边擀着面皮一边平静的说。 “是啊！” “爸老了，你可要努力啊。” 儿子沉默了。 说起我手上的老人斑，真是有太多的故事呢。 我清楚的记得手上的第一个斑是31岁那年发现的。就在右手背靠近腕关节的中间，如米粒大小，浅浅淡淡。开始我以为是颗痣，去看医生，就得到一个很坏的结果：这是斑，没必要祛除……随着年龄增长，它还会长大，还会有很多斑块儿出现……惊得我张大了嘴，瞪圆了眼，我才刚刚结束了战痘经历，就开始战斑？31岁，我就老了？ 我不服气，于是维生素e、白醋、橄榄油，于是莲子龙眼汤、茯苓消斑汤、百合猪蹄，于是胡桃芝麻饮、黑白消斑散、白鸭消斑汤，我用了种种的偏方正方，走上了战斑之路。可是一切就如医生所说。那斑在慢慢长大，颜色渐深，而且真的扩散开去，一个而两个，两个而三个，右手而左手，深深浅浅，星星点点，布满了我两个手背。 终于不知哪一天，一个同事突然大叫：“嗬，你手上长了这么多斑呐！你这么年轻就长了老人斑？” 我下意识的缩了手，仿佛偷拿了人家的东西被揪了出来一般。于是一群同事开始帮我分析，煞有介事。 有的说：“肝肾两亏。”一脸的坏笑。 有的说：“脾胃不调。”一脸的严肃。 有的说：“幸亏没长到脸上，知足吧。”拍着我的肩头 有的说：“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说老就老了。”拉着我的手。 有的说：“前几年还有人当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呢，咋就，哈哈！”笑得满脸的褶子。 听着这一句一句的关心和打趣，我默默地把手揣了起来。头发白了可以染，牙齿掉了可以镶，我这满手的斑啊，可怎么办？从那以后我有了走路将手缩进衣袖的习惯，我出门开始戴手套。可是与人见面，握手是必须的礼节啊，没办法。在我摘下手套时，在我和朋友握手时，只要是相熟的人，几乎都要提起我手上的老人斑，然后又是一番感叹。 “你这么年轻就长了斑了？”“连你都长了老人斑了啊！”…… 又来了！我天生一副娃娃脸，皮肤又白些，人们都说我比同龄人年轻，甚至说年轻10岁，我一直引以为傲。这可恶的老人斑！暴露了我的年龄，也让同事找到了心理平衡，“我比你大10岁还没有斑呢！” 可是女人年轻是青春漂亮，让人艳羡；男人年轻却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领导的重用，我想也是因为这张娃娃脸！有人说,有些不幸既然不可避免，那就接受它甚至享受它吧。一点不错的,渐渐的我竟然发现了这老人斑的妙用。 单位里总难免有些搬搬运运的差事，领导总是门口一嗓子：“小伙子们，走，南山扛木头去！”现在我终于不用风风火火地冲上去了，有时甚至是该干的不想干，就有意无意地在领导面前露一手儿，领导也就默许了，或者来一句“老赵，你别去了”。多年的“小赵”成了“老赵”，我终于成熟了。嘿！坐公交车给老人让座，这是我经常做的，不管自己多累，都会麻溜儿站起来，唯恐车上的人怪自己不懂事。现在我坦然的坐在座位上，双手扶着前边的椅背，让那满手背的斑斑点点在车厢里璀璨。我心坦然，哥已经不年轻了。 尤其是毕业20年同学聚会，看着女同学粗腰肥臀，松弛了皮肤，皱褶了眼角，一个个粗声大气；男同学腆胸叠肚，白发的白发，谢顶的谢顶，吆五喝六；我头发黝黑，皮肤白皙，体重正常，身处期间，自然是被一顿的臭扁。“这小子竟然不老！”这个推一把那个揪一下，差点被弄散架，于是我高举起双手。 “这么多斑啊，你也老了啊！” “就剩了一张小白脸了啊！” …… 终于解放了我的身体！ 这种种的好处让我庆幸，多亏长了这些老人斑！ 今天看到儿子的惊讶，让我心里一沉，什么时候孩子能关注到父母的身体变化呢。孩子一点点长大，心里想的都是离开这个讨厌的地方，离开喋喋不休的父母，到远方去，去看一看世界的五彩斑斓。想到这里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春节回老家过年，老父亲和孙子在里屋看电视。我和妻子、老母亲一起包饺子。正擀着饺子皮，老母亲突然一句：“嗬，你手上也长了这么多斑啊！”我平静的说：“可不是，也老了。”老母亲嗔怪地说：“有我呢，那就老了你。你看看我这脸上的斑！”我猛抬头，啊，老母亲竟然满脸都是老人斑！额头、两鬓、脸颊，明明暗暗，大大小小，好像淘气的孩子随手撒的一把沙。 我突然鼻子一酸，眼眶发热，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