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驮大猪(秋天记事)

2021-12-26叙事散文朱竹
驮大猪——秋天记事朱竹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北京市出台一项政策,对售猪农户奖励猪饲料粮票。于是那京郊农家,一改买小猪养成大猪的习惯,而是购大猪养成更大的猪,以便获得更多的猪饲料粮票。用猪饲料粮票通常购来的是米糠谷糠,有时候还能买到白薯干。如果是后……

驮大猪
——秋天记事
朱竹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北京市出台一项政策,对售猪农户奖励猪饲料粮票。于是那京郊农家,一改买小猪养成大猪的习惯,而是购大猪养成更大的猪,以便获得更多的猪饲料粮票。 用猪饲料粮票通常购来的是米糠谷糠,有时候还能买到白薯干。如果是后者,农家是舍不得给猪吃的,而是自家人要吃的。(把其捣碎放进锅里与大米一起煮,捞出来的米饭盛在砂锅里,盖上锅盖捂上数分钟,就成了“大米豆儿饭”)。这就是说猪饲料能够人为地变成人饲料。美哉。这是其一。 其二,猪饲料粮票可以拿到河北集市上去出售(河北只有人的粮票没有猪的粮票),一斤能卖二分钱, 一头大猪所获取的猪饲料粮票,大体上能换取人民币三元钱。不可小觑攥在农家手心里的三元钱,笔者的大妹妹就是因为家中没有那三元钱缴纳不上考取初中的学费,而辍学在家的。 基于以上两点原因,京郊农家要千方百计买大猪。笔者利用学校放秋假(文革中特有的假期)之机,有幸骑车去河北涞水买过一次大猪。记得那是一个天空晴朗的早晨,我跟随着二姐夫从自己的老家房山出发,沿着太行山山麓向西南行,时近正午,已是百里开外,在一座青峰下停车止步。 一条熙熙攘攘的长街呈现在眼前,街道两边摆放着全是一头头四蹄被捆绑住的大猪。售猪者头发稀疏而蓬松,梳有小辫。粗布粗衫,腰间系带,并斜刺里插着一干旱烟袋。全是朴实憨厚不知有魏晋的山民。不管你买不买他眼皮子底下的猪,他都你的到来与存在心存感激,咧开大嘴露出牙齿傻傻地笑。路边有许多高大的杨树,没感觉有风,但空中那些硕大而又厚实的叶片无时无刻不在摇曳闪烁抖动,它们是在歌唱是在鼓掌是在表示对有朋自远方来的欢迎。 来买大猪,对于二姐夫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买什么毛色的猪,什么种群的猪,哼着什么调子(大猪躺在地上总是发出哼哼唧唧的歌唱),他耳聪目明。什么猪爱吃食什么样的猪挑食?什么样的猪能揣成大肥猪?什么样的猪是跑猪不能进行圈养?他心知肚明。一切都听从二姐夫安排与号令,我是门外汉是学徒是书生。 经过几番挑选对比讨价还价之后,两头大猪终于在正午时光买成。先在自行车后衣架上横上一长方形木板,用一条细绳子固定绑牢。再把大猪横放在木板上,用第二根根绳子把大猪再捆牢在木板上。其标准是,按住车把晃动自行车,自行车可以晃动,但木板和大猪不能有丝豪颤动。二姐夫车上的大猪重达一百二十余斤,我车上的大猪不足一百斤。二姐夫膀大腰圆,身体魁梧,驮得动驾驭得了。我身单力薄,又没有这方面的锻炼,过重的驮载要三摇两晃,走S形路,甚至会人仰马(猪)翻。 待等一切收拾停当,把上载的“猪车” 从两个方位依靠在同一棵大树上。我们选择路边一块大青石坐下,用手去触摸那青石的细腻与光滑。那巨大的石头,多一半埋在地下,少一半露在地上。空中阳光非常纯净,把许多大叶杨叶片的形状投影在地面上。投影在重叠,投影在晃动,投影在叙事,投影在抒怀。那该是一种属于我们的风景。 午餐,我从书包里掏出来是大饼,他从车兜子里拿出来的也是大饼。所不同的是我的大饼是白面的,他的大饼是玉米与白面合成的。我把自己的大饼撕给他半张,也让他撕给我半张。他摇着头,躲着身子,扭着脸,说什么也不与我交换。并且说我那饼不经嚼,不顶时候。我的大饼中间裹着两根咸萝卜条,他的大饼里没有,我让他拿走一根。他摆手表示不要,并且说他的大饼里已经放了盐,不能再吃咸萝卜条。 我用一张纸包着那饼吃,纸形成隔离地带,以免被那出汗并且摸过猪的手触到。二姐夫是把两手对着拍了拍,然后是赤裸裸举着那饼撕咬。他的嘴阔而大,先是双手举着那饼从正面撕咬,一口就是一个大月牙。再是从左边撕咬,其后是从右边撕咬,三撕两咬就剩下个饼边边。最后是把饼边边卷起来,往嘴巴塞,往嘴巴里填,使两个腮帮子鼓起来。他吃得那么带劲那么有滋有味,仿佛不是吃的饼边边而是一大口咀嚼住的猪头肉。 吃完饭到路边的沟里去饮水。那水是清澈的,河底的鹅卵石以及鹅卵石上的游鱼,清晰可数。我与二姐夫蹲下去用双手捧着喝,喝前洗了洗手,喝后又洗了把脸。此时此刻我才发现,二姐夫没有汗渍的脸很宽厚,额头有两道沟壑,不长但很深,上边那道略长,下边那道略短,仿佛是个倒着写的“二”字。从那两道深沟里,你能读出来他中年的伤痛,你能读懂他伤痛中的苦难。 二姐夫不是为了捞钱而加入党的共产党员,而是把万贯家财都给了党全然为了革命而加入党的共产党员。他入党的目的很单一,就是跟着党干革命。他不曾贪污,他蒙受的是不白之冤。如今他隐忍担当受苦受难,十几年如一日。他的悲情在于他已经被秋风扫地出门但他依旧按固有的准则行事,他依旧把自己看成是共产党员。他依旧像秋天的天空一样清爽,像秋天的阳光一样干净。 喝完水后回到那块大青石上吸烟。二姐夫吸旱烟,我吸的是纸烟,是巨轮牌那种中等香烟。我弹出一棵扔给他,他又扔给我,并且说我那东西“没劲”。他抽的是自种自烤自制的老蛤蟆大叶子旱烟。他用一条白纸,把那捻碎的烟叶放上,再卷起来,用唾液黏上。状如烟卷,只是一头粗大,一头细小,状如老式织布机的纺锤。点燃后深吸一口,能吐出来一串超长的烟圈。他用自己的烟圈告诉你,他在解乏,他在解困,他在解忧,他在解难。他吐出的是一长串心事,他在自己的心事里几乎不能自拔,生存的重担几乎把他压垮,然而他又艰难地站立着,挺立着,而且迈出了一小步,又一小步……一大步又一大步…… 马上就要开拔了,已经站起身来,二姐夫伸出手臂指给我看,那遥远的天边有一座直插云霄的山峰,告知我那就是狼牙山!似乎那五壮士也气冲星河高耸云际!再看那二姐夫紧锁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那倒写的“二”字也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让人好生奇怪,使人顿然有悟,原来那二姐夫是来买大猪的,也是来望山的! 车子要下大坡,二姐夫嘱咐我要按住车把,身子要下压要稳住,否则要人仰猪翻,后果不堪设想。太阳已经靠近太行山,风很凉也很爽,二姐夫袒胸露乳,车轮转得飞快,比长袖长褂的我惬意得多了!望远方炊烟袅袅,那儿存在着暮霭沉沉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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