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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壁挂腊肉的墙【交流】

2021-12-26叙事散文程贤富
人们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家的贫穷,可是五十年前,我们家穷得连一壁挂腊肉的墙也没有。五十年前父亲从煤厂下放回家,全家仅有一间偏水房,不足一人高。杀了年猪腌了腊肉,只有挂在三伯娘家。她家堂屋高大,通风条件好,挂腊肉不长霉。加之墙面用石灰粉刷过,光……

  人们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家的贫穷,可是五十年前,我们家穷得连一壁挂腊肉的墙也没有。   五十年前父亲从煤厂下放回家,全家仅有一间偏水房,不足一人高。杀了年猪腌了腊肉,只有挂在三伯娘家。她家堂屋高大,通风条件好,挂腊肉不长霉。加之墙面用石灰粉刷过,光溜溜的,老鼠爬不上去,只能望肉兴叹。一到杀年猪的季节,三伯娘家悬挂的腊肉,多得就像森林里密刷刷的树木。   三伯娘家堂屋高大,伏天凉爽,邻居们也喜欢聚在她家乘凉。在那个年代,人们的财富全集中在几块腊肉身上,闲来无事时,对腊肉的话题也格外感兴趣。每当有人问起墙上的腊肉,三伯娘就会耐心地介绍,哪些是她家的,哪些是我们家的,那些是煤厂某某工人寄挂的,她如数家珍!当介绍到我们家时,就会有人逗我们说:“把你家的腊肉撑一块下来,煮了大家都吃,好不好?”   自然是摇头拒绝。   三伯娘家这间堂屋真羡煞我们了,既气派,又能帮助别人。心想,长大了我一定要造一间这样的堂屋,更要留一壁墙来帮助人。不过,当时我们家也有一样东西很值得骄傲——全村最长的一架楼梯。三伯娘家的墙壁好高好高,挂肉取肉时唯有我们那架楼梯够得着。一旦有人来借楼梯,我们就感到非常自豪。如果没有外人来借,父母吩咐把楼梯顺出来时,我们更兴奋,这说明要煮腊肉吃了。   经过数年节衣缩食,我们家又新盖了两间偏水房。一共有三间了,就专门留一壁墙来挂腊肉。这时,也有煤厂工人来我家寄放腊肉。   按照常人的思维,父亲把腊肉挂在墙的最高处,以为老鼠就没法子了。没想到,老鼠顺着檩子椽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蹦到肉上去,把一块块腊肉啃得乱七八糟。自家的糟蹋了事小,别人寄放的可万万使不得。   听说杉叶有锋利的刺,绑在老鼠的过道上能刺破它的眼珠,使它望而却步。父亲便砍来杉叶,绑在腊肉周围。开头几天确实管用,不久便外甥打灯笼——照旧。估计老鼠先看好方向,再闭着眼钻过去的吧。别无它法,父亲只好花精力亲自照看。晚上睡觉时,只要听到杉叶里发出摸摸索索声,父亲就大吼。起先,老鼠听到吼声掉头便跑。渐渐地,吼不管用了,父亲就用脚把竹席打得哄哄响,边打边大声呵斥。一家人常在睡梦中被父亲的呵斥声惊醒。有时夜半尿急,屋内黑洞洞的,心里害怕,就模仿老鼠整出一点动静。父亲惊醒了,他又大声呵斥起来。我赶快翻身下床。父亲听到有人起夜,连忙划燃一根火柴。在微弱的亮光下,我走向马桶。不久,任父亲把席子打烂,老鼠也不理会了。父亲只得立一根棍子在床边,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佯装睡觉。一旦听到老鼠上肉了,他就轻轻爬起来再脚尖着地遛过去,瞄准老鼠一顿乱棍挥去。顿时,老鼠家族血肉横飞。此后,家里确实清静了好一向。   后来,老鼠慢慢学奸了,即便埋头啃肉时也张大耳门倾听着周围的动静。只要听到一点点响动,它们就不顾老命地往下跳。黢黑的夜空里,立刻响起一片老鼠着地的“咚——咚——”声。等父亲走到肉下时,老鼠早已无影无踪。父亲掌握到老鼠的这一特性后,等它们再次爬上肉时,他便用指甲轻轻抠响竹席,模仿人起床的声音。老鼠不知有诈,纷纷从肉上跳下。天长日久,这一招也不管用了,父亲就将腊肉改挂在墙的正中,肉皮向外,其上再覆一层笋壳。老鼠跳在光滑的肉皮和笋壳上,一时巴不稳,一个个便滑到了地上。   其实,一年中这样的鼠患也很短暂。那时候我们全家九口人,杀一条猪,总共七八十斤肉,最多能敷衍半年。墙上空了,家里也风平浪静了。倘若秋季以后,墙上还挂有腊肉,那一定是别人寄放的。这时候家里来了客人也很尴尬,明明墙上挂着腊肉却不拿来招待他。每逢此时,父母自然要解释一番。解释在你,信不信在客人心里。如遇贵宾来访,面子上过不去,借肉待客也是常有的事。   有一年,我们家墙上仅剩煤厂周爷爷还寄放着一块圆尾肉。父亲每天都要仰头观察好几遍,他说,假若发现老鼠动过就赶快通知周爷爷拿回去。父亲看时,我们小孩也跟着看。那圆尾紧贴着墙,两头尖尖的,肉皮向外,黄爽爽的,看着看着就流清口水!每逢夜深人静时,硕鼠们是否也如此呢?   一天晚上,我的脚指像针扎,叫声把母亲惊醒了。她点燃油灯查看了我伤口上的牙齿印,说是毒蛇咬的。常言道:蛇咬三世冤,虎咬对头人。母亲便对着墙根上那条黑黝黝的裂缝骂开了,她说你这条背时的蛇,几辈子前的冤仇还记在心里。我说是老鼠咬的。因为我痛得一伸腿,就觉得有一只小动物从铺盖上急速跑过。母亲又眼望着墙根上那个黑黝黝的地洞,狠狠地骂起老鼠来,说你们吃不到猪肉就想吃人肉,天明了去买包鼠药将你们全部毒死算了。   每当吃过晚饭,全家人围坐在挂肉的墙壁下闲聊时,母亲就会盯着那块肉开玩笑说:“死老头子,放着腊肉不吃,未必留起死了坐夜呀!”   有一次,母亲突发奇想,她举起吹火筒将那块圆尾翻转过来,却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嗨,糟了,狗日的老鼠把肉瓤子抠光了。”   母亲的惊吓声把我们的目光都吸了过去,我们果然看见那块圆尾只剩下一张皮和几根骨了。母亲再把圆尾撑还原。大家纷纷围上去,从不同角度进行观察,才发现如果脑壳不紧贴墙壁,就看不出破绽。一家人的心情都非常沉重,不知如何向周伯伯交代。第二天黎明,父亲叫我去喊周爷爷。临走时父亲吩咐,先莫说么子事。周爷爷到了,父亲用吹火筒演示给他看。他一声未哼,衔着旱烟杆的嘴唇抖几抖,脸一黑,转身就走了。   我们家真正有一壁能挂腊肉的墙,是改革开放后的1984年。那一年,我们家拆掉三间偏水房,建成了一栋明三暗五的瓦房——正中一间长方形的大堂屋,左右各两间。一到腊月末高高的墙上便挂满了腊肉,就是硕鼠们垂涎三尺也莫可奈何了。此时煤厂已迁走,没有外人寄放,全是自家的,想吃就吃,直到第二年新腊肉出世时,还有不少陈腊肉。肉陈放久了有哈喇味,人不愿吃就喂猪,猪吃了肉当然长肉更快。母亲每每看到猪吃肉时,总是骂它们说:“你们真是一群猪,吃兄弟姐妹的肉。”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七姊妹陆续走出这栋房子,在城里安了家。有一次,我回老家看望母亲,见堂屋里到处摆放着腊肉,以为母亲不敢爬楼梯,因此没有挂在墙上。我扛来那架曾经帮助过不少人的楼梯,准备把肉挂上墙。   母亲见了:“莫掏力,挂在墙上不好取。”   “老鼠吃了不可惜么?”   “现在的老鼠不吃肉了,只吃白菜和红苕!”说着,母亲捡起被老鼠啃过的红苕给我看。那红苕大洞小眼的,洞壁上满是齿印。把腊肉翻来覆去一察看,果然一块块毫发无损。   以前常听人说,狗不吃屎猫不咬鼠了。今天又听到一桩稀奇事,老鼠不吃肉了,真是奇了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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