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

蒹葭 　　 （先秦：佚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秋至。风来。蒹葭满地。早晨的露珠从阳光里爬起，凝结成一片白，晶莹透彻。空气清凉，我心也清凉，伴悠悠河水向远方伸展。河道很宽，见不到对面的你。雾气很大，迷茫了我的双眸。一身白衣在秋风中瑟瑟，你可曾感受相思的温凉。这个地方，我已来许久。秋风袭人，蒹葭苍苍，风吹折了我的心情。雾自河面上升起，荡向你在的地方。沿着崎岖的河道向前，我寻你，看你缥缈的影子跳跃在云水之间。伊人，伊人，你可在水一方？ 　　我仿佛看到你薄纱的衣裙，白色的，如这河道两旁摇摆的蒹葭。我也仿佛看到了你纤细的眉毛，柔和地伏在蒹葭的叶上。我嗅到了你的气息，自清凉的河面上漫开，带着百合花的甜香。伊人，伊人，你始终都在水一方。风是什么时候吹来？我不知，也没人知。与你的相遇只是一次偶然。那日，我撞见了你的容颜，如夫子屈原遇见了山鬼，如才子曹植邂逅洛神。伊人，你翩若惊鸿，肤如凝脂，你身上发散出清幽的香。伊人，你在水中央。 　　这河道的中间水流不止，水花儿溅起，蒹葭摇荡。停伫在河中的小洲是你的眉间月，上有积石，精巧如鹅卵。我念你的心情也如鹅卵啊，虽小却达玲珑之境。这片水域，别无他物，上有鸿雁飞过，下有蟋蟀低吟。秋风中传出凄厉的声响，那便是我的心跳。我心音如天之籁，自高处落下，自低处升起，载不动半缕云丝。我思你的心情，不止于半缕云丝的痛啊，身若沉铁，却没了附属的魂灵。伊人，伊人，你可还在水一方？ 　　蒹葭萋萋，水湄两旁，白色的露珠渐渐干晞。太阳升得很快，风拂过它的脸庞，晨起时的红润在渐渐消失。时间挪移，挂在云朵上的已是一片金黄。我白色的衣幻化成河中涟漪。我站在这里寻你。重生的荆棘长长，划破了我奔跑的足。溯流而上，我看道路弯长；侧脸于河面，我见蒹葭苍茫。是秋水遮住了我的眸子啊，同时遮住了你飘忽不定的影子。那一缕淡淡的香去了哪里？伊人，你印满我目光的爱又去了哪里？雁逝，风不止，倍感秋凉。 　　顺流而下，痢疾爬上我赤裸的脚踝，我寻觅的痛追着你的影子奔跑，从西向东，从左到右，从见到你的瞬间开始。有人说山鬼妩媚，迷醉了夫子屈原；有人说洛神娇艳，启开了子建的心扉。可又有谁知？你的美她们都不及。你是秦之魅，水之妖，若星若月撞醒了我爱的懵懂。伊人，伊人，你是精灵，于空蒙的天地之野将我呼唤；你是魂魄，潜在我心灵的最深处。水中的小坻是你幻化的影子啊，它早已优雅成一场春梦。伊人，伊人，你可在水之湄？ 　　河水的心情我不懂，它匆匆向前、向东，汇集成汪洋。我的心情河水也不懂，它磅礴汹涌，澎湃如海，在蒹葭的每一片叶子上停伫。将目光错过蒹葭的缝隙去寻你，我寻你的每一缕衣，寻你留下的每一丝气息，寻你落在我身边的欢快的心跳。溯洄，溯游，我想让每一滴溅起的水花都懂得珍惜。遇见，是如此美丽；遇见，又如此让我惶惶。那裹了时光的香啊，是我身体里滋生的激扬。纯粹，优雅，无法抵挡。伊人，你身在何方，我心就在何方。 　　蒹葭裹挟了秋风的凉，片片飞舞的叶子载着我思你的悲壮。河水汤汤，是我泪化的雨，伊人，你离去时可曾想到我的心伤。抛洒的泪水让河岸缓缓下降，我追逐的步子已渐渐成疮。太阳升起在东方，雾尽水清。彼岸蒹葭采采，那么繁杂，那么细碎，高高低低，遮住了我寻你的目光。伊人，你可躲在那蒹葭之间，将我深爱的身子埋藏？伊人，我就站在水岸望你，遍体鳞伤，气息残存。 　　日上三竿，蒹葭采采。露水早已枯干，成了挂在叶上的清瘦。这满天的蒹葭在慢慢变化成苍白，成为太阳升起后的迷蒙。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红润不在，也没有一缕温暖的心绪，让我再到哪里寻你，伊人——寻你跳跃于坻、沚之上的身影？阳光亮亮，照见了我心底的空。蒹葭和风中的凉，是你离去时留给我的感伤。伊人，伊人，你可在水一方？ 　　你总是要归来。在下一个雾起时的清晨。风依旧清凉，水依然清澈，我依然在这里等你。蒹葭做了你的衣裳，满天的彩云装饰你娇媚的脸庞。鸿雁为你止步，河水因你止流，你的微笑是藏在太阳眉边的娇羞，你婉转的歌喉是洒在水面上的清亮。你的归来会使采采蒹葭复翠，你启开的唇将融化秋寒凝结的冰霜。而你的缓缓转过来的身影啊，伊人，将是我梦里都在守候的娇美。 　　伊人，伊人，我欲溯游而上，踏寻你的模样；伊人，伊人，我欲溯洄而下，只为你快乐无忧伤。伊人，伊人，请将你翩飞的脚步放慢，让时光为爱凝固……你看，蒹葭尚在，我再无忧伤。奔跑，是你我共享的身姿；追寻，是风留给你我的情思荡漾。我要做这河间的洲，伴河水汤汤；我愿做这水岸的蒹葭，伴你永殇。伊人，伊人，你妍姿巧笑，和媚心肠。快乐兮，快乐兮，我在与你共守望。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白露为霜，白露非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206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