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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一棵石榴树

2021-12-26抒情散文孙光利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10 编辑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臧克家诗)。何止是人,世界万物莫不如此。比如,那棵石榴树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我却还时时想起它。石榴树……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10 编辑 <br /><br />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臧克家诗)。何止是人,世界万物莫不如此。比如,那棵石榴树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我却还时时想起它。
  石榴树是被父亲砍死的。我不是父亲,不知他在处置那棵石榴树时内心有何感想。开始我想,父亲只是一个种地的农民,不像我这样的酸秀才,情感丰富些。可又一想,我这想法未必就对,我是他儿子,身体里总有他的基因遗传才对。或许,他在处置那棵石榴树时内心也是痛苦的,思考良久,才出于某种无奈做出了此等痛苦的抉择。
  这么些年来,我一直认为石榴树在我记事时起就这般大了,可当我想把它的一生一世重新梳理一遍时才忽地发觉它当初并不是这般大的。最初,这个院子是大爷爷、二爷爷他们两家的。自然,石榴树也是他们两家的。如今想来,我对那个院子也是模糊的,院子里有几间屋,那些屋又是什么样子的,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院子里有一棵不大的石榴树,年年春华秋实而已。
  后来,因为家里人多起来,住不下了,要盖屋。正好二爷爷的屋也快不行了,父亲就与他换了住处,把他的破屋烂墙推打重建。换了住处,自然石榴树也就成了我家与大爷爷家共有的。虽说石榴树是我家与大爷爷家共有的,但在大爷爷在世的日子里,实际上一直是由他一人来管理的,父亲基本上不掺和这事。
  春天来了,石榴树就开始抽芽吐绿了。等到下边的枝条迅速生长时,大爷爷就挑选几个足够长的把它的中间部分深深地埋在石榴树底下的土里,那枝头部分则露在上面,我们管这叫压石榴树。经过春秋两季,它就在土里扎下了根,移栽到别处就又是一棵石榴树了。这个时节,村子里总有人来我们家要石榴树,只要有现成的,就决不吝啬,随意自己刨。大爷爷对此举很是满意,他觉得这好像能证明自己还是一个有用的人。
  夏天,天就热了。通红通红的石榴花这里一朵那里一朵的开的满树都是,真好看。胡同里的女孩子还会来掐一朵戴在头上,比如脏牙哥的女儿小娥,尽管她不大聪明,但头上插了红红的石榴花,还是蛮漂亮的。我们男孩子呢,当然不能掐一朵插在头上,但放在灌满水的酒瓶子里总还是可以的吧。同样是石榴花,生在树上与戴在头上或插在酒瓶子里就是不一样。生在树上它呈现的是自然美,没病没灾的,能一直开到结成一个圆圆的大石榴;戴在头上或插在酒瓶内那好像有一种创造的意味,尽管简单了些,但毕竟因为有了自己的参与,我们更喜欢,喜欢归喜欢,可惜的是,这种美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枯萎了。想想,真有一种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遗憾。看到我领着孩子们掐石榴花,大爷爷就告诉我说,哪些是要结石榴的,不能掐;哪些是只开花不结果的谎花,可以掐,可惜我那时太小,总也弄不明白。我就趁着大爷爷看不见时偷偷地掐。即便他看见了又怎样呢?他膝下无子女,拿我似珍珠般,好的不得了。与我相比,几朵花的分量那是轻的。
  有那么几年的夏天,我们一家人老是坐在石榴树的树荫下吃饭。石榴树枝繁叶茂,树下自然是一大片的树荫。坐在树荫里,可比在屋里凉快多了。时时有微风吹来,伴着还有树叶或花瓣落下来,落在饭桌上或碗里,如今隔了时空想来,更觉那意境妙不可言。
  最好的当属秋天了。夏天的时候,树上的石榴大多都被浓密的枝叶遮住,可一到秋天,树叶变黄,就开始三片五片的落着。渐渐地,就再也遮不住了,稍稍往后站远点,那石榴可就一个个显露出来了。有的还裂成了好几瓣,石榴籽一个接一个整齐地排在里面。近前看仔细了,只见有一粒白色的种子被晶莹剔透的红色包围着,恰似一粒粒珍珠。看着看着,不觉就要流出口水来。于是,禁不住掰几粒放进嘴里,没想到,却是出奇地酸。我是不吃酸的,所以,自第一次尝过之后,就不再吃了。每年的秋日,看着枝头那些裂成好几瓣的石榴,我也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为什么它是酸的呢?还好,对门迷糊爷爷家的石榴是甜的,每年熟了后,他总要送一些过来,放进嘴里,那才叫个甜!
  印象最深的自然是剪石榴的日子了。依旧是大爷爷,选一个晴好的午后,叫住我与哥哥和他一起剪石榴。他早就准备好了剪子、绑着镰刀的长竹竿。下面的就用剪子一个个的剪,稍稍高些的,就弄个杌子站在上面剪,那高高挂在枝头的,非得用绑着镰刀的长竹竿不可了。最末了,大爷爷总要刀下留情,剩几个高处的,他说挂在上面看着玩。自然,那就要等着它们自己落了。落下来时,几乎就坏了,即便不坏,也没了水分,总之,是不能吃了。最后,要分石榴了。两大筐,一家一筐。尽管我不吃酸,但看着这满满一大筐的收获,心里还是蛮喜欢的。大爷爷去世后,每到秋上,就换成了爷爷领着我们剪石榴了。剪着剪着,就会想起大爷爷在世时的情景。有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唉,谁个又能不睹物思人呢?
  因为是酸的,收了石榴后,至于怎么储藏以及要送一些给谁家,我就不去关心了。记得每年的冬日或者春上,总有村里的人来我家要石榴,说是他上了年纪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这几天不怎么爱吃东西了,就想吃点酸的,知道我们家的石榴好,长得也多,看是否放的还有。有,当然有了!拿几个给他。他一脸真诚的笑,满口感激的话,好像他家的老人吃了这石榴那病痛就立即好了起来。我也为我家的石榴能有用处而高兴。
  并非那来我家要石榴的在讨好我们。的确,我家的石榴长的又多又大,可不是村子里其它的石榴树能比得上的。还有,等到秋后石榴树落光了叶子,其他人家就给石榴树周身围上柴草,说是给它防冻,不然会冻死的。所言非虚,村里就发生过冻死石榴树的事。可我家得石榴树就不,就那么让它裸露在冰天雪地里,却也不见得伤了它的筋骨。来年,芽照抽花照开果照结,依旧是上一年的那般模样。
  想到石榴树的好,忽地就伤感起来。也是的,那般好的一棵树,它怎么就没了呢?怨父亲?又不怨。不怨么?可又是父亲挥起了刀。当初,父亲说这棵树太大了,遮住了半个院子的阳光。且又在院子中间,很不方便。听了这话,就知道父亲有了想动它的意思了,开始那几年,父亲也仅是说说而已。看来,在这件事上,他也是颇有些踌躇的。哥哥也说过,这树年头多了,是有灵性的,动不得。想必父亲也有些信了。为此,哥哥还写过一篇小文,就叫《一棵神灵的树》。后来,那一年的秋后,在一个闲下来的日子里,父亲就砍去了石榴树四周那些向外舒展的枝杈。第二年,石榴树就好像是大病一般,萎靡不振,长的石榴也比不得往年了。看来,它是被父亲一刀一刀的伤及了肺腑、元气。那之后,就明显的一年不如一年了。见如此,父亲就索性把它从中拦腰斩断。这样一来,院子里是见到大片的阳光了,可它自此就再也没开过一朵花长过一个石榴,而我也感到了无边的虚空与寂寥。只有在春天的时候,它还会顽强地窜出些许的枝杈,向四边无助地伸去……
  去年的时候,父亲说秋后闲下来时想把院子里的路面铺成砖的。我想也该如此,毕竟父母都上了年岁,那样,阴雨天就不至于太滑,免得摔倒。或许父亲也是这样想的吧。果然,我再次回去时,大半个院子都铺成砖的了,那棵被斩了首的石榴树已不知去向。只是,当我站在它曾经生长过的那地方时,却时时觉得在那里还有它千千万万的根须在地下蔓延、生长。我想,倘是在某一年的春天我脚下的砖缝里突然钻出一株含泪的新芽来,那一定就是这棵石榴树尘缘未了,投胎,又转世至此,再伴小院一路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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