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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败家的母亲

2020-09-17叙事散文二哥哥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6 编辑

2015年1月30日,周五。这天的早晨,我看见母亲从北坪区副食商场后门直对的那栋楼里走过来。急匆匆地穿过小吃城,经过了那栋很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6 编辑 <br /><br />
2015年1月30日,周五。这天的早晨,我看见母亲从北坪区副食商场后门直对的那栋楼里走过来。急匆匆地穿过小吃城,经过了那栋很早以前叫做长城舞厅的楼,拐弯就到了北坪市场的大街上。街上很冷清,商贩们还没有出摊。当然,即使他们出摊,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这样的周末,有没有生意可做。至于,这条街上的商人们还在做什么样的生意,他们都从那里来,有着什么样的容貌和口音,他们会不会看着这条街叹息,我是茫然不得知的。
  

很多年前,这是一条著名的繁华的商业街,灯火辉煌,人流不断。不知从什么起,不仅是夜里,就是早晨它都静悄悄地懒得起来了。甚至,猫都不愿意从这样经过了。而我知道,母亲刚刚穿过的那条陡坡,有很多小路可以通到不同的方向去。比如,沿着母亲的脚步倒退几步,就可以由一个小门穿过,到了菜市场,如果径直从那个楼前走,就到了东马路。当然,从东马路向北走几米,再绕西行走,就又可以看到母亲刚路过的商场了。
  

现在,让我追赶上母亲的脚步,看她的身影从北坪的红路灯那儿经过,一路向北,朝着解放门的方向疾走。空落落的马路上没有车,甚至没有人影,平展展的马路坦荡荡地自如着,豁达着。我忍不住站在路中央四处张望着,只看见两行白杨树一路贯穿,沿着南北延伸而去。白杨树的枝干依然挺拔向上,我再也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随意地仰视它了,它们已经长的太高了,或者,或者只有躺下去才可以看见它伸展的枝桠在天空里的剪影吧。
  

玉门的冬天干净清新,现在添上了沉默和寂静。母亲的身影就在树下移动,那些石板遮蔽的树沟里还有尚未化去的积雪或者还有层层的冰吧,马路的砖缝间会不会有潜藏的危险呢,七十岁的母亲居然还在急急地走,我却不能喊一声,或者赶过去搀扶她一把。
  

路过了曾经的商业局大院。当然,那个曾经显赫的容纳了八大公司的办公大院早已烟消云散了,至于究竟散到那里了,我再一次的茫然和惶惑了。小时候,我是那个院子里的常客,时常游走在那些办公室里,穿梭在空地上的花园里,看美艳的罂粟花和八瓣梅竞相开放,看喇叭花白天开夜晚败。我当然还知道食堂后面某个角落有一只猫生了小猫,它们藏在一堆杂物里,我偷偷地拿着食堂的猪肝和肉放在那里。我也知道会议室的门,谁拿着钥匙,几点能开门,所以我总能坐在最好的位置看《姿三四郎》《排球女将》还有《加里森敢死队》。
  

当然,想到那些年追着看的电视剧,就忽然想那些年母亲在做什么呢?那时候,母亲应该早已不在公交车上做售票员了,也不在蔬菜公司干了,她应该在被服厂工作了。所以,那时候母亲总是在缝纫机前做衣服,钉扣子。她总是在下班的时候,推着小车穿过眼前的这条路,车上是成摞的半成品的服装。
  

想起来的母亲总是在干活,在做各种活计。不劳作的母亲,宁静闲适的母亲居然无法记忆。现在,我注视着母亲穿过马路到对面去,空荡荡的马路上,母亲的影子缓慢的像个笨拙的孩子,什么时候她终于慢下来了呢。
  

母亲到解放门那里转弯,进了原来的玉门影剧院。自然,影剧院演戏唱秦腔都是历史了,我也是很小的时候在那里看过节目听过歌的,最自豪的就是学校有活动时,我的哥哥是宣传队的台柱子,看着哥哥化着妆站在众人瞩目的台子上,有板有眼的说唱着,听着同学们指点着我们兄妹,心里面总是美滋滋的。
  

今天,母亲走进去的地方早已和剧院没有任何的联系了。我隐约记得在证券业飞速发展的某个时期,影剧院改建成了一所证券大厅,很多人每天守候在大厅里,盯着闪烁的屏幕或悲或喜着。再后来的某一年,我被一个人引领着在这里解决了一件人生里的伤痛之事,才知道影剧院原来的前厅和楼上的看台部分被改建成了政府的某个办事处。
  

母亲到这里来,需要一份证明。可是她来的太不巧,掌管证明的人不在。一个留守的人员解释说因公刚出去了,今天不会回来了。有什么事等星期一再来办吧。
  

母亲拿着一份航空快递来的证件,央告那人通融,自然也是帮助解决问题。母亲解释她需要的证明一定要在31日前传真过去才可以生效。不然就又要等待时机或者是一年的时间也未可知。办事处的那人就说等等也是值得的,好事那有那么容易就办成的呢。你老人家想想张艺谋,那么大的一个导演,那么有钱,也不是费了很多周折,花了很多钱财才给孩子入上无锡的户口啊。何况你的孩子呢,好事多磨也是正常的。
  

我的弟弟在无锡生活,结婚生子,现在有了一个机会把户口迁过去,却因为时间的关系和政策的约束,不得不抓紧时间,赶在生效日之前让所需的证件和材料抵达相关的部门。而31日是双休日,母亲是万万不能让她的儿子失望的。
  

母亲给我讲述这件事情的时候,刚从办事处出来。我听到电话那端有人说了我的小名,询问是我打来的电话吗?母亲回答是的,然后母亲告诉我:刚才办完事,累的不行,实在走不动了,就到你小梅姐姐这里坐坐再走。
  

小梅姐姐是我们家最早的邻居梅家的小女儿,至于梅家究竟有几个孩子我是真的糊涂的,至少有五个孩子吧。他们是南方人,从那里来,我是没有印象的。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梅家有孩子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风潮走了,后来又有孩子到了其他的油田去了,再后来,又有孩子继续到别处去了。很小的我,一直记得他们家偶尔出现的漂亮的大姐姐,时尚的大哥哥,然后再度离去不再见过了。后来,只有小梅姐姐留在玉门了,梅妈妈说:幸亏还有小梅在身边,不然她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我知道梅姐姐叫梅小琴,她的丈夫和我曾经是同事,她的家就在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梅姐姐宽慰母亲说:累点也值得,毕竟你的儿子和孙子落户在江南了,他们不用待在这废墟一样的城里了。
  

母亲就长长地叹息了:可惜了我的孙子,不能亲手带大他,看着他在这里长大。我的孙子该怎样说我这个败家的奶奶呢。当初满满的一家人,一个一个都走了。现在,小儿的户口也迁走了,将来,我再一走,这里的一家人就没有了。你说,我不就是一个败家的奶奶吗?
  

我的弟弟2015年2月2日的下午告诉我,户口成功办理了。现在,我们家户口上最初的五个人,就只有母亲了。我要不要提醒母亲:我的户口还在玉门,在一个我也忘记了的地址上存在着。而那个地址必然是一片废墟了。
  

这个夜里,我用文字写下了母亲的一个早晨。那个早晨,我在山东枣庄的一条街上走过,风有些疾,吹乱了头发,我在这样的路上臆想自己穿过了几千里路,抵达了那城,看见了母亲在那条路上走。
  

一个女人大声地吆喝:烤地瓜!地瓜很甜,我在那些味道里试图寻觅故乡的气息,却只看到母亲从那里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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