沟上小学
2021-12-26叙事散文紫筠紫筠
沟上庄曾有一所小学,虽然只有两个年级,但总是一所学校。我不知道生于何时,却亲眼目睹它寿终正寝。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暑假过后,随着土墙的裂缝越来越大,仅有的两名教师带着全体学生集中到村部完小,宣告了它的使命终结。学校位于沟上庄南北向的腰部,东边是……
沟上庄曾有一所小学,虽然只有两个年级,但总是一所学校。我不知道生于何时,却亲眼目睹它寿终正寝。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暑假过后,随着土墙的裂缝越来越大,仅有的两名教师带着全体学生集中到村部完小,宣告了它的使命终结。
学校位于沟上庄南北向的腰部,东边是人家,西邻一条弯曲的土路、沟渠和大片的田野。对它最初的印象起于1983年秋天,我扛着坐床——过去农村一种面积较为宽大的四方形坐具,拎着小凳子,走进校园的时候。确切地说,也不能称之为校园。学校没拉院子,一溜七间茅草房,前面是四五百平方米的打谷场,晒满了临近农家新掰的玉米棒子;西头六间分别是一、二年级教室,东头一间作为教师办公室。厚厚的夯土墙生了几道裂痕,蜿蜒如蛇,让人担心它会在某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忽然坍塌。北墙上,每个房间镶嵌着一个木窗,部分窗格已经坏掉,秋风鼓荡而入,破碎的塑料布呼啦啦响着;冬天的雪花飘起之前,我们就在窗格外面拴上一排编织起来的麦秸,从水塘里挖了泥糊上,即便寒风如何猛烈,也不会吹进来了。西面山墙的中间镶嵌着水泥黑板,黑板的左下角已经缺失一块,不知道多久了,也不明白为何没有补上。直到学校不再招收学生的时候,我曾满怀不舍地去转了一圈,黑板依然维持着当年残缺的样子。
一年级第一排立着石板桌,也就是在土坯墩子上横放着光滑平整的水泥板,可以趴在上面写字。我曾非常羡慕那几个学生,可以不要从家里搬着桌凳来上课。渐渐晓得,他们多是上一年的留级生,兼具天时地利人和,又是老大哥,占着这点便利也是顺理成章的小事。后面的课桌则是五花八门,坐床算是多数派,其他的有靠背椅,有方凳,也有小条凳……高低不一,宽窄各异。甚至有的课桌表面凹凸不平,写字的时候须要在本子下垫一册书;课外书是没有的,只好上语文的时候垫着数学书,轮到数学课就拉语文课本作垫背。
学校只有两名老师,都是本庄的耿姓人家;开设两门半课——语文、数学和半门音乐。一年级语文老师兼教二年级数学,偶尔带大家唱唱歌,我记得两年间学过三首歌——《社会主义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后一首非常贴近乡村生活,在广为传唱的同时也被我们改装成多个版本,记得其一是:“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听着脚步噼里啪啦响……”二年级语文老师自然就带一年级的数学课。没有体育老师,但是农村孩子玩耍的本事与生俱来,而且丰富多彩、妙趣横生,斗膝、跳绳、丢豆包、踢毽子、拍烟纸、摔钢炮、转螺子、打瓦片、滚铁环、弹琉子、抓石子……现在能够记起的还不下十几种。有时候,甚至会两个人背倚着墙抗架,看似互不相让,使出吃奶的劲去挤对方,其实这只是表象——一方可能会在对方全力以赴的当儿冷不丁迅速抽身,对方若立脚不稳必然仆倒在地;这时候,你能分清谁是胜者呢?
学习似乎也是需要天赋的,我从小到大在课业上都没怎么费力。1983年入学的时候,我已经快到八岁了,在度过最初的懵懂期后,突然间就开了窍,心里照进万丈阳光无比亮堂,听什么都入脑,很难再忘掉。期中测试的时候,平日不显山露水的我脱颖而出,让老师刮目相看。没想到的是,这一“看”却开始了我十几年班干部的生涯。原来班长是留级生担任的,这小子太闹腾,一天自习课上带头犯科,被老师抓了个现行直接免掉。做学生,最让人服气的就是成绩。况且,我性格谦冲、与人无争,大家也乐得接受。此后,我不仅对自己要求愈严,而且会领着大家一道晨诵、习字。有一段时间,老师家中有事,便抽空单独教我,翌日我再力求原汁原味地传递给大家,有点过去首席弟子代师授业的意思。某日,我去教师办公室交全班同学的作业,进门前听到两位老师谈话:“这届学生里,我看也就紫筠可以成材。”
时间仿佛孩子的脚步,两年一溜烟似地就跑远了。1985年秋天,我到村部完小读三年级,教室是窗明几净的红砖瓦房。每天上学放学途经沟上小学,我都要驻足观望一会,眼见着校舍暑假里新苫了麦穰,某日换了明亮的玻璃窗,新学期添置了课桌椅……后来伴着乡村学校合并潮起,大家呼啦啦都走了,只留下鸟雀在屋前屋后飞来绕去、叽叽喳喳。再后来茅草教室被扒掉,盖起了砖瓦房,成了寻常百姓人家。
许多年过去,每到寒风起时,我都会想起沟上小学透风的窗户、毁掉一角的黑板和形态各异的课桌……它们已经永远不在了,当年一起玩耍的同学也不知流落何处,而我也并未如老师所愿,选择高中、大学、研究生一路读下来,而是在初中后就上了中专。于今,我已年将四旬,在一个机关百无聊赖地混日子,华发早生,事无所成,哪里有一丝半点成材的光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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