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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流年青花

2020-09-17抒情散文微雨清音
流年青花1关于青花都是时光的剪影,犹如一碗味道甘美的清汤,温和地从青白相间的油彩里流出,滋润着往昔,滋润着发皱的旧事。单说青花瓷,它美的冷静,不张扬。青花的白,是内敛的底色,是肌肤的细腻与精致;青花的蓝,是外衣的素净,是沉稳的优雅。青花瓷,

流年青花
  1
  关于青花都是时光的剪影,犹如一碗味道甘美的清汤,温和地从青白相间的油彩里流出,滋润着往昔,滋润着发皱的旧事。
  单说青花瓷,它美的冷静,不张扬。青花的白,是内敛的底色,是肌肤的细腻与精致;青花的蓝,是外衣的素净,是沉稳的优雅。青花瓷,像极了一个穿着素雅的女子于清风里站立,再不动声色地把温和的目光一抬,即便没有笑容作装点,也一样让人动容。青花瓷,在温润而清静的优雅的里,便有了一种让人亲近的感觉。青花之美,含蓄,沉稳,不媚俗,很自然地把纯朴与恬静揉合得恰到好处。
  对青花瓷怀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主要还是源于我家的青花大瓷盘。那只特大的青花瓷盘,装下的不仅是美食,更有童年的记忆与乐趣。
  其实多年之后我才明白,那些与青花瓷盘相伴过的日子,恰如一段青葱的岁月,失去后才倍感珍贵。
  2
  说到青花瓷还得说说我家的老院子。
  四合的院子非常通亮,最老的屋子是那排南屋,分别排列着大门、药铺和杂货铺。旧时的大门也还算得上讲究,屋顶用黑瓷的花瓶做成装饰的围栏,从外面看去,也算有几分阔气。穿过大门,对面再用蓝色瓷瓶做成的影壁做照应,这样突入视觉的便不再是古板的一面白墙。早年的药铺与杂货铺也都另作它用,却也是满满当当,被一些杂物占据着。整排的南屋全是用厚实的青砖砌成,只是墙的下半部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齐整,就像一部被岁月侵蚀的巨著,想要了解它的全部,还得透过岁月的印记用心去解读。关于墙的故事是个小插曲,早年黄河发大水,水漫过墙壁一米多,水退之后,那墙便留下了了永久的痕迹,凡是水漫到的地方墙壁皆被腐蚀。所以那墙后来呈现给视觉的只能是破烂不堪的样子,不过墙的上半部倒是完好如初。
  老屋自然有老屋的底气,与之匹配的器具也打着古老的印记。老桌子,老椅子,老箱子,老柜子,还有一些青花的器皿摆在各自的位置。青花的瓷器样式很多,碟子,盘子,碗儿,坛子,瓶子,罐儿,大小不一,各有各的地方。就说小小的碟子吧,虽说秀气,却是浅了些,只用它给猫儿狗儿喂食。坛坛罐罐用处多些,装米、装面、装杂粮,还可以用来俺鸡蛋,腌出来的鸡蛋油多,好吃又好看。
  而最讨人喜欢的就是青花大瓷盘,大瓷盘有筛子般大小,直径得五六十公分,厚实不说,分量也重,即便两手搬,也得用点儿力气。
  青花大瓷盘是祖上传下来的,除了高端大气之外,也确实令人赏心悦目。瓷盘上的景致总让人浮想联翩,或许是几个伙计于作坊间忙碌或是于田间耕种(记不太清了),总之画面很唯美,人物与场景都很鲜活,是田园派的风光与和谐。这样的画面,不再是单调或稀疏的几笔,它淡然纯朴又不失温情,宏大的背景与乡土乡情相融和,整个的基调充满了安逸与祥和。
  大瓷盘是哪个朝代的没注意过,甚至从来没把它当什么贵重物品看待。对我们而言,那只不过是个大盘子而已,除了能多放点食物外,似乎也派不上多大用场。况且平常吃饭是万万用不上的,那么大一个盘子往桌上一放,大半个桌面就被占据了。更主要的是,哪儿有那么多的食物要盛?这样的大盘,也只有人多的时候才用。
  青花的大瓷盘一年也就能派上两次用场,一次是过年,一次是老奶奶的生日。
  3
  过年如此郑重的事,青花大瓷盘是非请出来不可的。
  农村过年主要的一项工作就是炸菜。炸鱼,炸肉,炸耦盒,炸萝卜干,炸绿豆丸。这多的炸菜需要大一些的工具盛放才行,一般人家就放在筛子或者筐子里,我们家不用,我们家有青花的大瓷盘。各样炸好的东西分别放在大瓷盘里,等到大年夜上供的时候再重新摆出来。
  过年炸菜奶奶和妈妈最忙,她们站在炉灶边,一个烧火拉风箱,一个手把着盆子往油锅里夹菜。年事已高的老奶奶也会拄着拐杖到厨房溜一圈,看着大家乐呵呵忙年的样子,她就满脸堆笑。我们小孩也会趁大人不注意,伸手从大瓷盘里抓一块炸菜,也不管烫不烫,先放进嘴里尝尝再说。
  除夕,冲正门方桌后的墙上就会挂上一张画。只是画的内容很肃穆,没有人物,只是一个连一个的大宅院,两侧有长而低垂的窗帘,前面是两个大大的香炉,烛火正旺,冒着红光,却显得更加凝重。这种像画而不是画的东西,我们叫它“老的轴子”。“老的”就是指去世的人,“轴子”我不太理解,大概就是为死去的人做祭奠用的东西。
  除夕之夜,盛放炸菜的大瓷盘抬来放在一边,再拿空碗用炸菜装满,摆上桌,这是供品,是过年拜祭用的,所以,即便看着眼馋,也不能伸手抓着吃。碗里的炸菜再用翠绿的香菜叶一点缀,很是好看。除了炸菜,供桌上还要放鸡,鱼,肘子之类的大菜,然后还有鲜果、干果之类。桌子后案上也要摆上几大盘枣山——一种用枣做成的面食,总之是满满当当。
  青花大瓷盘最初也是祭祀器皿,早年家族祭祀的时候用。后来家族祭祀取消了,它也没了可用的场合。
  老奶奶是家里的老寿星,过年的礼法也多,总是千叮咛万嘱咐,桌上的供品是不能吃的,那是给老祖宗的,并且椅子也不能坐,要等老祖宗走了之后才能坐。听着老奶奶的话总是感觉奇怪,即便瞪大眼睛使劲看,也看不出椅子上有什么老祖宗。可又不死心,故意用手指往椅子上戳几下,试试上面是不是真的有人坐着,可戳到最后也只是一团空气而已。
  大年初一过完了,感觉老祖宗的胃口太小,甚至根本没动桌上菜。只是那些东西还是舍不得吃,还要把它收到大瓷盘里,再搬到小东屋里冷藏着。过了初一,亲戚要上门了,大瓷盘里的东西才重新拿出来招待亲戚。
  这样拖拖拉拉到了正月十五,亲戚来的差不多了,大瓷盘的里的炸菜也基本用完了。空了的大瓷盘又好像无事可干了,于是,收起,一半天又用不上了。
  4
  我是很期盼老奶奶过生日的,那简直就像一个盛大的节日,很隆重的感觉。
  老奶奶是家族中年龄最大的,所以过生日也不一般,总要提前着手准备。
  老奶奶的生日是农历八月十六,这个时节也正是秋忙的时候,可不管有多忙,总有老老少少几十口的人前来祝贺。在这隆重的日子里,青花大瓷盘又被请了出来,当然还是用来盛炸菜。
  老奶奶生日时街坊邻居也会过来送礼,其实礼物很简单,或两把面条,或一斤鸡蛋,或一斤油条。我们收了礼,当然也是要回的,回赠的方式也是乡村式的,就是那种大锅汤,比如冬瓜汤豆腐汤之类,盛上一碗,上面放上几块炸菜,外带两个馒头,中午饭的时候一家一家挨着送。
  村子人多,好几百户人家倘若送来送去也很麻烦,所以关系远一点的,即便礼品送过来,也就不收了。可过场还是要走的,人家把礼送过来,各自说上一大通好话,然后把人送走。也有暂时收下礼品,过一会儿再差人送回去的。在乡村,这也算是一种通常的礼节。当然送礼品也是看人的,不是什么人过生日都有礼品可收。老奶奶过生日这天早晨,母亲会专门出来做接待,这一天,母亲也是最忙的。
  或许是老奶奶年纪大的缘故,感觉我们家亲戚特别多。老奶奶的四个女儿,我们叫老姑,外加三个领养的女儿,当然也是老姑,然后是老姑们的儿女们和他们的家人,这是个庞大的群体。再一部分亲戚就是老奶奶的娘家人,老奶奶在娘家也是年龄最大的,有喊姑的,有喊老姑的,还有喊老姑奶奶的,也是一大串。还有一部分是我奶奶的娘家人和我母亲的娘家人,另外,还有几家,也说不清是哪儿的关系,总之是亲戚,也是年年来。
  我喜欢老奶奶的生日,说到底是喜欢那十来个和我同龄的小伙伴,那一天,我们玩得很开心。
  老奶奶的生日,每年都在这浩大的声势中度过。
  老奶奶生日过完了,炸菜也就所剩无几。大瓷盘用上这么三两天,又没有了用武之地。
  老奶奶去世后,青花瓷盘的功用更少了,也仅在过年的时候用用,其余的时间就要躲在角落里了。
  5
  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注意起了我们家的青花大瓷盘。
  淘古董的人一个一个往我家跑。根雕的黑色大木桶,是早年“扮玩儿”扛芯子用的,就是几个人踩着高跷抬着一小孩,小孩就站在这样的东西上。这样的破玩意儿,在我们家呆了这么多年,就用它插放鸡毛摊子,三五毛钱让人拿走了。一块匾额,上面有四个大字,写的什么记不清了,两三块钱卖掉了。一些老桌子老椅子,都是清末的民风,收古董的也喜欢,也捎去了。青花瓷的坛坛罐罐也卖了几个,都没超过十块钱。
  有个人看上了我们家的青花大瓷盘,一开始出价三十。这么大的瓷盘才三十!父亲摇头,没舍得卖。三十呀!其实已经不少了,父母种玉米麦子才一两毛一斤,这得多少粮食啊!
  过几天又有人来看我家的大瓷盘,出四十。父亲想,这么几天就出到四十了,看来这盘子还挺值钱,可也没卖。
  买古董的人好像不死心,又来看,出到五十。一个盘子竟然可以卖到五十!这么值钱啊!我们劝父母,不要卖,这东西值钱,是古董,不是几十块钱就能卖的。
  收古董的人轮换着到我们家看青花大瓷盘,去一次给个新的价,已经到一百多块了,父母有些心动了,可还是没卖。收古董的人说,已经出到天价了,不能再高了,不卖拉倒。
  以后,真的很少有人来看我们家的青花大瓷盘,这样倒安静了一些日子。
  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又有人来看我们的青花大瓷盘,出价很阔绰,一出口就是二百。二百块钱一个盘子,街坊邻居都咂舌:这么贵的盘子啊!
  当然我们还是劝父母不要卖,因为它真正值钱得多,虽然我们不懂,可现在确实很少见到这样的青花大瓷盘了。
  收古董的人真刁啊!父母终究还是上当了。父母自豪地说:卖了三百八呢!对父母来说,这样的盘子这样的价钱,这确实是天文数字了,能跟上他大半年的收成。
  剩下的只有叹息了,跟了我们这么多年的青花大瓷盘,最终还是划上了句号。
  6
  时光走了这么久,来来去去,聚了散,散了聚,家也在聚散中变换着。老房子早已不见,父母已经在原址上盖了三次房,老院子成了新院子。
  老奶奶去世十年后奶奶也去世了。后来我们兄妹三个工作结婚,各自有了自己的小家,曾经热闹的大家院如今只有父母两个人相守了。
  我时常会梦见一大家人在老院子里说笑的样子,当然还有我们家的青花大瓷盘。我也会在网上搜有关青花瓷盘的图片,想从那些图样里寻一下我们家大瓷盘的踪迹。只是到现在也没有寻到过,那些图样中的盘子都太小了,也太过单调了,没有一个可以与我们家的大瓷盘媲美。
  失去的终将失去,留下的唯有回忆。远去的一切,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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