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作雨待春时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30 编辑 <br /><br />　　河柳的柔枝串起芽珠的时候，我的身边还刮着血气方刚的朔风。如今那些叶芽在朔风中弹指如兰，嫩黄的絮恰如我难以忘记的童贞。　　　　

北方的冬天太有劲道了，但还不至于绝对的冷酷无情，它总能归还大地一个温和爽朗的早春。仿佛只是转瞬，我又可以自由自在地游过朔风观赏河柳貌如新人。　　　　

园中的梅开始作别按时来临的春风了，呆滞的玉兰花如何能不显得迟暮！层云湿重，暮雨悄然来临，确乎也是远行的过客，我本想随其同行，但是，方闻其味，已无其形。路上的湿痕让我想起雨中远行但无雨伞的窘相，幸亏那时候自己相当的年轻，走到越远，越没有人认得我，无论多窘都是可以不必在意的；也不需要为初恋和爱情遮掩自己的困窘与猥琐！如今有伞，却不常带，即便偶然遇雨，我的踽踽独行根本不关别人的嘲笑与担忧，亦无关别人的虚伪但又美其名曰“矜持”，更无关乎别人的惺惺作态但又大光其德曰“养生”，我早已习惯了自己这样始终如一的与众不同。　　　　

很早以前我就于风霜雨雪无所畏惧了，现在可算是否极泰来，又临“观”、“复”，感到自己更加没有必要丢弃自己可贵的率真。屈指可数，我只能度过那么几十个春夏秋冬，而早年间也曾像一只骆驼幼崽那样冒着高原风尘徒步远行，行囊不大，却很沉重，里面装的是我为自己构想出来的命运和爱情。“民以食为天”，我至今确实不明白祖先们一边唠叨“经书不可不读”的时候，又把一口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至于后人要把饮食看做上天的赏赐，把厨技变成艺术，把工艺变成魔术，归根结底，这些做法挑战的还是人对“食过三寸”的量的追求和感受力的极限，真的，我至今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不过，为此，我曾在多年以前跟随一帮鸠形鹄面并且面有菜色的父辈翻越一座雪山去背回一口袋玉米，当时必须背负的硬性标准是六十斤，差不多等于我当时的体重！啊，那是一座好大的雪山，林中小道“青泥何盘盘”，踪迹模糊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从出发到回家一直没有见过爽朗清新的天空，一路上我都在怀疑人活着的真实性。也许终因我疑心太重，那段时光直接被熔铸在我的灵魂基础里面，半生如梦。一旦有梦，我总能看到我的生命世界无路无门！　　　　

在，雨呢？雪呢？城市和城市里的人都不大关心四季演变，但是，人人都有专用于雨天和雪天的上好的行头和器材，仿佛万事俱备只等雨雪。可笑的是雨雪那些东西虽被千呼万唤就是不肯爽快露面，或者，即便来了，也是像标本一样稀缺精贵的，根本没有供人尽情赏玩的可能，又何谈成灾！世界的流变何其神速，转瞬数十载以后，无，竟成为灾！　　　　

路上的湿痕很快干了，就像谎言家们把泡沫政绩拿走了，把灾害留下了；把金钱拿走了，把臭名留下了。无雨无雪的路面什么时候变成灾害的象征的呢？又关乎谁的臭名呢？　　　　

雾很白，很浓，所以，黄昏时候的天地之间反而变得明亮起来。我继续从朔风中游过，看到园中老梅花开如云，新柳芽张如雾；风，原来已经是湿润的。某年某月某日，也曾这样，那时候我爱上了一个清爽的女子。时间真像日历一样一页页揭过去了，那时候的爱情未成正果，据说与太年轻有关。我心自知，我，那女子，爱情，以及那一段梦幻般的时光，都被撕下去的日子残骸深埋大葬了。没有死亡，但也不会清醒地活过来；没有腐朽，但也绝对不可能再次生根，如同梅树不是去年的，梅花也不是去年的，柳也不是，因为没有一朵花、一片叶能够叫出我的名字，我看它们，也很眼生。　　　　

正是年节期间，的的确确又到华灯初上的时候了。不过，所有的年节彩灯是一齐点亮的，因为有自动程序控制，看不到遥相呼应、忽明忽灭的景致。晚风更急至于湿冷，所有的彩灯仿佛都隔着一张毛玻璃。不过我相信我的眼前并无毛玻璃此物。在这样心境苍凉又激越到不能不生出浪漫情愫的时候，我照样能看到更远：一端，清一色的煤油灯，木条框架的灯笼是用纸糊的，不是彩色纸，根本没有，所以，元宵节的灯火一片煞白，总让人感到那些灯是亮在阴间里的；另一端，我老了，我无法离开的城市像一只高速旋转的发光陀螺，色彩鲜艳，堪称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缭乱，却是一个个无关乎春云夏雨的怪物……　　　　

感觉到额头上又落上雨滴了，看来，雨的标本的巡回展演辗转再次回还了，又经此处。恰在此时，手机发出有声提示，一看：今晚至明天白天，三到九度，雨夹雪，局部地区中雪有霾。有雨有雪真的很好，虽然同时有霾。　　　　

夜色越深灯光越亮。回首之际，看见刚才还拦在灯前的毛玻璃好像被人撤走了。　　　　


201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