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上的大人

　　 地板上的大人 　　从外面回来，拉开帘子，阳光就跳跃着扑过来，占领了床，骄傲地把窗棂印在了墙上。想起晨曦的昏暗里，微弱的光影里，悄悄地起身离开到现在再度回来，不过两个小时，光就带走了玻璃上弥漫的水珠，它们升腾到哪里去了呢？想起不用早起的清晨，眯着眼，看见光悄悄爬上来，慢慢唤醒自己。于是，懒散着，在百叶窗的缝隙间看着鸟儿掠过，在阳光透过水珠的彩虹里，幻想一些美丽的事。 　　今天，这个冬至降临的早晨，阳光极好。用抹布擦拭地板，看着光漫过阳台，透过门窗的缝隙射过来的线条，地板笼罩在柔和的光圈里，灿烂温暖。打开阳台的门，清冷的风缓缓地溜进来，索性扔一件厚实的衣服到地板上，坐在那个光影里，沐浴着一片明艳，静静地躺下去。我的孩子，你再度出现在我低眉转眸的这个瞬间。那么，就试着制造一场风或是雨，让我们学着说：再见。 　　别难过，我的孩子，还有我自己，总有一些悲伤躲不过。就像晨曦那个刚刚逝去的梦境，仿佛还在怀里抱着你，转眼你却跑过了树林，越过了水渠，一丛高大的芦苇淹没了你的身影，尾随着你一直跳跃着的狗驻足在那里张望。我喊着狗的名字，唤它回来。然后你哭泣着出现，满身泥泞。然后……然后我看见站台上，长大的你背着行囊转身离去，母亲急切中伸出的手挂在了空中，没有牵住你一缕衣襟。 　　恍惚中，黯然地醒来，想起昨夜你的诉说，想想未来乃至很长的时间都要失去和你一起生活的可能，那些不能相见的时光，还有会到来的那一天，要永远的离开你。忽然就颓废地想：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于是这个走在路上的早晨，很想和你说一些话，做一些事，可是该怎么说或者做什么呢？你是我的孩子，该留下什么，让你知道我一直都爱着你。可是除了你，还有什么是珍贵的，是可以留下来的呢？ 　　这样想的时候，就很想有一块土地留给你，不管它面朝大海还是背依青山，抑或就在你长大的祁连山脉下。多想留一块地给你，等你来建一所房子，什么样式的都好。就像你小时候幻想过的那样：那里会有成片的树林，植物盘绕的篱笆，一只英勇的藏獒，欢跳的狗儿，飞旋的蜜蜂，还有一千只的蚂蚁……你，每天要策马或者开着敞篷的越野车去巡视你种植的树木和植物。或者是到远山里寻找晶莹的石头和它们深埋的远古的记忆。 　　你这样说的时候，尚在幼年，喜欢极了奔跑。那时我们住在城郊，每天的夕阳里，我们都会出门，向着东边那个大树林子出发。总会遇到相熟的人们大声地招呼：嘿，一家六口又出去呢。 　　是啊，一家六口又出去了。年轻的父母挽着手慢慢地走，穿着明艳T恤的你和三只狗在前边奔跑，虎子是一只土种的狼狗，刚刚长成，身形矫健，总是在不停地返身回来时，跳跃着立起来，把毛绒绒的爪子攀到你的肩上，你不得不小心地缩着肩头，支撑着比你高很多的狼狗。宝宝是一只宠物犬，白色的毛遮蔽了身体，黑亮的眼睛也掩映在毛发下，它跑起来就像一副飘逸的美图，总是跳跃着，忽然急速地返身，一下窜到你的脚下，转眼就到另一边了。黄黄是一只刚断奶的狗，是宝宝和一只叫小雪的狗生的。它总是在你的呵护下，尾随着前行，偶尔叫唤几声，气息也随风飘逝了。 　　现在，地板是薄凉的，我不得不把自己的思绪从黑色的虎子和白色的宝宝还有你在密林里斑驳的阳光下跳跃的身影里拽回来。我想那样的时光必然铭刻在你的记忆里，一如我幻想时光倒转的奇迹。当然，那些早已归于尘土的狗也一定会从天堂奔跑着回来。 　　我想起你曾经发的短信：“……现在海风吹过来，微微的凉潮潮的湿。”那时，我在家里的窗前读到这句话，西北风正呼呼地刮。而你初到海边，海风正吹过你的脸。 　　我想起今年夏季炎热的一天，电视上刚刚报道说某某台风正在袭卷而来，风就狂野地吹过来了，电视中断了。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如注，我和一个男子屈膝坐在地板上聊天。 　　………… 　　我没有土地。 　　哥曾经有一亩八分地，后来，我考上了中专，他们把我转成了非农业，然后，我就失去了我的地。 　　哦，那你现在有地吗？ 　　没有，后来我下岗了，回到出生的地方，那里早已没有可以留给我的土地了……我只好又出来了。那么，你呢？ 　　我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有没有土地，也不知道那个叫做故乡的地方是不是曾经给过我一块地。呵呵，我的户口不在农村，也许就注定在喧嚣的城里没有地。 …… 　　冬至的早晨，我坐在地板上梦想有一块地，留给我的孩子。幻想他制造了一所房子，那里有他的梦和甜蜜。而我愿意坐在那所房子的地板上，任清新的风撩拨过白发，宁静地看着明媚的光穿过密林，他正策马归来，阳光洒满肩头，美丽的妻子迎上去，孩子欢笑着奔跑…… 　　可是，我没有一块土地能够留给你，我的孩子。就如同没有人告诉我，出生的时候还是将要老去的现在，这世上有没有一块地是我的。我只好写一些字给你，这样希望：未来有一天，你读到这些字，最好是一个和暖的下午时分，在长满植物的园子里，你席地而坐。有微微的风轻拂你的额头，有柔柔的光漫过你的身体。那个时节，最好你有了可心的爱人，淘气的孩子。最好还有蹦跳的狗狗围绕着你们。而我在远处遥遥地凝视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