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在路上

吃过年夜饭已经是六点多钟了，虽然天还明亮，家里老人催促着我们趁早赶路。说的也是，赶早不赶晚，离县城虽然只有五十华里，也需要半个多小时。 出来我们的老胡同，往东一拐，就上了丈樱公路。女儿开车，速度不快，车子缓缓行驶在公路上，公道两旁的村庄还沉浸在除夕浓郁的氛围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村子上空和周围腾起片片雾腾腾的气体，火药味和煮饺子的食香味扑鼻而来，这些亲切熟悉的东西，让你的心跟着久久不能平静。 多少年来，我们从一个小孩子长大成人成为父母，每一个春节都是在这种亲切的氛围里度过的，尽管那时候我们吃得很不好，饺子皮都是粗面做的，饺子馅除了白萝卜就是胡萝卜，有的甚至连点肉都没有，可是我们兴奋地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我们穿上母亲用手纺织的粗布棉衣，头上戴着二分钱一朵的纸花，像一群麻雀一样在街上到处蹦跳，听到谁家响起鞭炮声，就一窝蜂涌到人家家里，在噼里啪啦地响声中，冒着危险去抢鞭炮筒。 伙伴们很炫耀地掏出来比一比，看谁抢得多，好像那就是一种财富的象征，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去抢那种东西，如今想起来真的很可笑，然而那种童年的趣味给大年夜增添了热闹无穷的色彩。那时候虽然贫穷但是年味很浓郁，点点滴滴的情节至今想起来记忆犹新。 然而女儿和儿子的童年一晃也就过去了，我还没来得及看他们童年的趣味，他们都长成大人了。我好像没留意他们在过年的一些游戏和玩法，反正他们不像我们无聊吧。 时过几十年，年是年年过，饺子是年年吃，鞭炮是年年放，可是每一年的年味感觉越来愈淡，渐渐地没有了一些传统的东西，包括孩子们的游戏和大人的礼节。 临来的时候，老人说不让我们再起那么早了，他说他提前开了家族会议，都不要起五更了，也不要再去满村里拜年了，去年村里干部在大喇叭上都喊了，不让早起拜年，人家都照办了，就我们家族依旧串门拜年，所以今年老人开了个家族会议，特别嘱咐了这件事。 听了这话，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凉，说实话，以前每年的初一都起的很早，虽然很冷，但是心里还是很兴奋的，就像准备一次远行一样隆重。然而今年说不让起五更，心里顿时一种失落感。 自从搬到城里之后，每一年过年都是要回老家的。以前孩子小，总是年前就回家住下来，一住就是十几天，甚至一个假期，后来孩子们大了，家里住的地方也不太方便，前两年又买了车，就不在家里住了，吃完年夜饭驱车回县城，大年初一四五点钟起床再回家。每一次起的虽然很早，天气虽然很冷，但是心里很高兴，感觉回家过年有一种轰轰烈烈的气势。 起五更也是很有意思的，不管除夕之夜睡得多晚，人们总是兴奋地早起，有的甚至守岁一夜未眠。乡村的夜空中四面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地响起鞭炮声，直到人们陆续起床，鞭炮声达到高潮。之后，人们三一团，俩一伙地挨家串门拜年，有的甚至弟兄妯娌一家人一起去，进门先面对厅堂正中主子上给列祖列宗磕个头，然后再给长辈跪下磕个头，就这样一家一家，一直磕到天明。人们相互寒暄，相互祝福，脸上溢满兴奋愉悦的神情，完全沉浸在新年的新气象里。 然而明天却不用早起了，心里不免有些沮丧，说不出来的一种感觉，像失去一种什么东西，又像是准备好去做哪件事，有突变情况，顿时让人有种泄气的感觉。 女儿说，明天不用早起了，我们可以八点起床，省得早起路上受冷，可是不早起又觉得没有年味，跟平常有什么两样啊。是啊，孩子们也习惯传统的过年方式了，毕竟多少年来都这样传下来了，说没就没，一下子还不能适应。 其实我觉得这些传统礼节还是要继续下去的，中国的很多传统礼节都是很有教育意义和实际意义的，就拿春节的拜年来说，平日里乡里乡亲也许会因为一些事情的纠葛，发生一些不愉快，凑这个拜年的机会，大家可以不言而喻，随之化解了之间的不愉快。记得前几天于丹在中央电视台“文明之旅”中讲过，春节是中国的传统节日，过节象征着给一年的紧张和忙碌画个句号，也是给自己过个节，给中国过个节，给亲戚朋友和家人过个节，更重要的是传统文化过个节。如果这个节日传承下来的礼节都不使用了，哪还有什么过节的意义。 车子一路稳当地前行，夜色渐渐暗下来，远处不断地传来稀里哗啦的鞭炮声，年夜饭也到了尾声，这声音似乎带我回到时间深处，一群穿着新棉衣，头戴老虎帽的孩子在忙着奔赴四邻八舍，在腾起的烟雾中抢着鞭炮筒，街上传来孩子们追赶游戏的笑声，与这噼里啪啦的炮声形成一种乡村的喜庆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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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任意 于 2012-1-31 10:34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