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模糊了我

岁月模糊了我
武志强 岁月渐渐模糊了我，让我看不清自己的形象，我不能说出自己是谁，更像是另外一个人。有关我的一切都在记忆中，但记忆日渐模糊，在记忆的世界里，我也在忘了自己的模样。生活随着记忆之水而逝去，感觉整个记忆也是正在消失的东西，在消失了的记忆里，我就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消失的人，是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和思考，但是这些感觉和思考带给我的仍是日渐模糊的印象，不能让我准确说出自己是谁。 我是谁呢？岁月模糊了我，让我在不同的场景里出现，在不同的时间段落里出现，而我正看着这个亦真亦幻的记忆。生命本身就是消失着的，谁都无法阻止它消失，它一路向着时间奔驰而去，头都不回。回头的人是我，是我一次次站在路上回头，每一次回头的地方我就叫做路口，究竟有多少这样的路口，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正是这一次次的回头让我还牵系着自己，不能忘却自己。 在不断流逝的记忆中，在向着死亡的路上，我希望还能有所发觉，还能唤回自己，至少能唤回一份相对应的感情，于是在我一次次的呼唤中，我的心变热了，变暖了。但是眼神里仍然有些空洞和模糊，因为有些东西是唤不回的，一经流逝就永远流逝，一经消失就永远消失。 　　或许我并不能唤回什么，我只是在呼唤中感受着另一种生活，而我在那种生活里苏醒。那种生活现在看来更像是另一个人的梦，是另一个人从梦里醒来寻找梦中的场景，但是他究竟找到了没有，找到了多少，那是只有他自己知道的。 　　岁月告诉我的是，当我一天天走向自己的未来，其实那不是未来，而是一天天向着过去消失。在生活的沉重和琐碎里，在微不足道的过程和环节里，一天天的丧失了自己，如果说我今天还能找回自己，那是因为我感觉自己依然故我。但这只是一种感觉，从我的现在来看，我较之过去的我已今非昔比，但当年的我与现在的我并无二致，是同一个人。但我心头的困惑依然没有减少，这困惑来自记忆深处，来自岁月的消蚀，来自日渐模糊的印象对自己的压迫。 　　死亡看起来是一件遥远的事，没人相信自己正走向死亡。一般的，仿佛一提到“死亡”二字，就有人觉得这是对生活悲观的表达，仿佛死亡与他并不相关，其实死亡是一种客观存在不可避免的事实，回避并不等于就乐观，而是一种麻木。当我谈起死亡的时候，内心很平静，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因为那是我们迟早要回去的家。不相信死亡是不可能的，我并不要这样回避自己，一个只有经常想到生命的人，才会提起死亡。完全忘却生命的人，不知道自己在死亡，在走向死亡。 　　当我在嘈杂喧嚣的生活中说起死亡的时候，一定还要说到生活，说到生活的希望，生活没有太多希望，甚至太少希望，但生活是我向往已久的，是真正在呼唤我向前去的那个声音，那声音简单而清晰，但是在岁月的流变中，此刻已经变得混浊，不再单纯，显得茫然。这其间一定有过太多的失落和阻隔，失去的远比得到的要多。岁月模糊了我的脸，过去的那张脸再也回不到我的身上。 　　现在只剩下了回忆，通过回忆的方式唤醒心中的存在，一缕阳光，一朵小花，一株草叶，一棵树的风景，一扇门，一次抚摸，一个对望，所有让目光爱着的，心灵也都爱。所有能唤起心灵回忆的都是一种爱的象征。但失去的不可能回来，当我今天遭到现实阻隔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不能与现实相容，经历是只有一次性的，就像一条河不能流两次，使我们改变的正是自己，是自己经历的一次性。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如此，只是在今天才知道昨天不能知道的自己。 　　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的是一个混浊不清的自己，但是这手里有爱，它渴望抓住的是一个简单清晰的自己，而不是一个失落的正在消失的自己。当我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付出的时候，我所保持的就是这样一种姿势，这是一个奇怪的姿势，因为我并不能因此得到什么，我只是要保持这样一个姿势，以表明自己的存在。我让自己的思绪漂流，说服自己相信我正在努力的不是一场虚妄，我让自己不再迷失，在一种闪闪烁烁的回忆里寻找以前的那一部分我。凝视着自己的内心，希望从枯败里开出鲜花。 　　我把这称为梦想，称为梦想不是今天才有的事，很早以前就开始了，在梦想里回忆，在回忆里梦想，寻找花朵的踪影，在阴郁的雨季里看着墙上青苔的生长，倾听细微生命的呼吸。站在雨打的树叶下面瞩望行人，远去的背影无法阻止。把从前一个小小的承诺当作一生的誓言。我把自己走出了很远，在感觉的空隙里，闭上眼睛，想着回家的路。多么遥远的家，多么陌生的家，回不去的永远想回去。沉默而黑暗的天空不再是过去的天空，那一声呼唤听起来越来越清晰。从消失的地方发出，又照着原路返回。 　　多么奇怪，当我追随过去的足迹时，就想让从现实中消失的再回来，让我失望的再重新变得希望起来，让泪水里再生长出喜悦的幼苗，使虚无的生活厚实起来。我确实是这样做了，当我想着在呼唤中看到自己存在的时候，究竟有多少失去能够被唤回到身边？我不知道，我只能不停地这样呼唤着，用内心里的所有情感，用我自己看得见和看不见的情感，用我生活的点点滴滴，用我沉默中的回忆，回忆中的希望，希望里的呼唤。在这样的呼唤中，失去的生活就能回来吗？我只是相信它会回来，我只是感动于这样的呼唤，如同在梦中醒来，诉说梦中的悲欢。 　　生命所有的一切都来自经历，来自体验，来自我所依赖的记忆，而不是来自未来，来自虚拟。记忆唤醒一切，此时记忆成为生活的支撑。但是回忆也并不完全真实，它只是外界生活与自己心灵的一部分交集。没有人能高于自己的生活，没有人能在自己的生活之上，它只能埋头在自己的生活中，当他仰望未来的时候，那种虚无的快乐其实也是一种绝望。 　　我并不要幻想未来，我只是要过一种没有空虚感的生活，我只是要找回失去的生活，虽然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空虚，才感觉到自身的存在，才有对生活的感觉和对生活的呼唤。虽然失去的生活常常让我感到空虚，但我并没有停止自己内心的呼唤和生长，在自己的生活里耕耘、播种，生长花草树木，虽平淡但也安然，简单、宁静，这是我所要的。我的沉默并不能掩饰我自己的激动，也不能压抑心灵每一次的渴求。在越来越纯粹的呼唤里，我看到时间的凝固，看到正在形成的自己。多么精彩，多么平庸，以他特有的方式，告诉我，实现的就是存在的自己，唯一的自己。 　　生长中的忘我，有一天会通过回忆呈现，在一种清晰而明显的凝固里，看到自己生长的痕迹，看到自己热烈的期盼，看到自己沉默中的艰难和顽强。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回忆中的固化，只是当时的惊心动魄，或许会让你潸然泪下，感慨万千。自己的一生原来也并不平凡，平凡的只是时间，而生命经历的时间就称为岁月，岁月并不平凡，岁月是一个创奇者。 　　走过自己的峥嵘岁月，才明白从前抗争的激烈，在从未屈服的搏斗中，你已经通过自身的行为将时间凝固，就像树木的枝条凝固了一段时间的生长。今天的你缄默无语，还能有所回忆，回忆使生活凸显，不被岁月淹没，这是长期以来抗争的结果，如果不抗争，最后就不会显露，而只会淹没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