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我差点儿辍学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08 编辑 <br /><br /> 那一年我差点儿辍学
季大相
辍学一词，有着太多的无奈,我是深有体会的。那年小学升初中，我曾因学费问题而差点儿辍学。
那是一九八四年，我参加了小升初升学考试，并顺利的被乡重点中学录取。今天的孩子也许是无法想象的，当时，小学升初中也面临着残酷的竞争。我们的考场是在乡重点中学的操场上，一人一张桌子，考试内容是语文和数学两门课目，监考老师来回巡视，谁扭动一下身子，立时就会招来严厉地训斥。那考风之肃穆，相比现在的高考也毫不逊色。
考完试，我便在家里焦急地等待考试成绩和录取情况。那天，我和班上十几名同学结伴前去查看成绩和录取情况，先前传出录取总分为八十分的消息，我胸有成竹，自己预测语文一门就可以拿到八十分以上的成绩，顺利上初中是毫无疑问的一件事，关键是能否被乡重点中学录取？录取名单公布在乡重点中学一幢教室面朝东的山墙的黑板上，黑板是学校用来出板报用的，共分类划为六栏：姓名、语文分数、数学分数、总分、就读小学、被录取中学。公布栏前站满了前来查询分数和录取情况的来自全乡各小学的考生，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盯住看，查找自己的名字。很快，我就在录取栏里找到自己的名字，语文八十三分，数学六十二分，以总成绩一百四十五分的成绩被乡重点中学录取。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内心还是十分地激动。与此同时，一些在录取栏里没有找到名字的同学，则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当我们几个顺利被乡重点中学和联中录取的人回头找他们时，已不见踪影。我心情特好，抬头望天，碧空如洗；张望小河里的水，清澈见底；就连叽叽喳喳的麻雀声，也仿如一首美妙的乐曲。与一帮同学分手后，我一路哼唱着歌儿跑回家，向父母报喜。父母知道我被乡重点中学录取的消息后，也是十分欢喜。
几天后，我接到了乡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上除报喜的说辞外，还特别强调某天某日到校注册报到，逾期作废等内容的注重事项。其中缴费栏特别醒目，要求注册报到时，每生缴纳十六元的学杂费。父母便开始张罗起我的学费，借了好多家，都是空手而归。当时，家乡刚刚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于生产队的夏收结束后，刚分了几亩责任田，水稻刚刚栽插下去，家里经济毫无积累，只有三、四百斤集体刚分回家的口粮。父亲挑了一百多斤麦子到市场去卖，吆喝了半天也没有卖出去。瞒着父母，我跑到一个做生意的亲戚家去借钱，他家生意很红火，直到时近中午，生意才清淡下来。趁着这个机会，我嗫嚅着说出了自己的意图，他望了望我，抛出一句话，断然回绝道：“没钱。我进货的钱还不够周转呢！”我悻悻然而归，那份屈辱，至今仍刻骨铭心。
一直至注册报到的前一天，我的十六元学费依然没有着落。父母唉声叹气，我面临着辍学的境况。到了正式到校报到的那天，眼看着一群群去学校报到的学生从门前走过，我一会儿走进屋里，一会儿转到屋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当好朋友阿峰喊我一同去校报到时，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夺眶而出。这时，一早就出门的父亲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他兴冲冲地喊道：“学费有了。”手里还拎着一个当时流行的黄色军用书包。我从父亲手里接过三张五元、一张一元面值的十六元钱，欢欢喜喜地到校进行了注册报到。中午回家才知道，跟在父亲后面的那个人是买竹子的，其时是炎热夏季，一般人家是不卖竹子的，因为这个季节卖竹子，对来年竹笋的发芽等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但为了我的学费，无可奈何之际，父亲只好忍痛卖竹子，一块竹园，几乎被砍去一半竹子。父母当时是什么心态？不得而知。我想，大概是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供孩子读书。这种付出，也是天下所有父母亲的群像雕塑。
那年，我们班共有五十一名同学参加小升初考试，结果只有三十二人被乡重点中学和联中录取，其他落榜同学，大部分是选择留级复读，还有少部分年龄稍大的则辍学回家务农。记得同桌阿圣以两分之差未被中学录取，回家挨了一顿树条抽打，屁股上落下一条条血印。说不清是妒嫉还是因落榜而自然而然产生的距离感，很长一段时期里，他见到我是躲着走开，行色匆匆。阿圣没有留级继续读书，他辍学了，并于十八岁那年结了婚，过早的担起生活的负荷。相比阿圣他们，我还是比较幸运的。虽然颇费周折，但还是如愿以偿地坐进窗明几净的教室，捧着课本读出琅琅的书声，得以使自己青春年少岁月在知识的海洋里度过，开启了人生的航向。“读书真好！”至今回味起学生时代，我还感慨不已。
那一年，我差点儿辍学的经历，使我过早的对生活沧桑有了自己的见地，心头也因此多了份柔弱的情愫。所以，当我成家立业后，亲朋好友，乃至是熟悉的人登门求助，我从不忍心回绝，尽力给予帮助。按说，以我们家目前的经济条件，自己家支出消费是绰绰有余的。但是，我经常会出现口袋里掏不出百元钱的窘况，这家三千、那家两千……有时帮人家做贷款，还自掏腰包付利息。有时，自家等着用钱，却急得团团转。一次，我刚领到手的二千元工资还没有捂热，就被一亲戚登门借走，恰巧家里米吃完了，要去加工房加工稻谷，翻了个遍，竟是“家无分文”，最后只好将平时随手扔在抽屉里的一枚枚一角面值的硬币找出来。付费时，二十枚硬币叮当响，人家笑道：“你这些钱都从哪里来的？”“家里没有零钱，机两袋稻，我总不能拿张一百的给你找吧？”我将尴尬之态轻描淡写地掩饰过去。妻子是通情达理的，有时也忍不住会抱怨几声：“就你心好，钱全借给人家，弄得自己没钱用……”每逢此时，我陪着笑脸，妻的脸色也很快会阴转多云到晴。
前几天，妻盘点了一下帐目，我家在外转的钱已是万字号，还不包括帮人担保的贷款。说实话，我和妻的心头还是有压力的。妻常说：“盖房子的钱刚还清。孩子已上中学，家庭开支样样要钱。他们（亲朋好友）都把我们家当大款，就不知道我们家的难处。”但是，每当有人登门开口，我就会于不经意间地想起当年差一点儿辍学的往事，还是心甘情愿地给予他人力所能及的帮助，包括在我们家遇到困难时置若罔闻的人。将心换心，只祈愿我当年差点儿辍学的事儿别再发生；只祈愿当我需要钱来应急时，流动在外的钱能及时回笼，便当心满意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