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花朵

　　隐秘的花朵
　　那些日子，总感觉胸部在疼，不经意的，却又实实在在。
　　或是在深夜熟睡的时候，或是在晨起上学的路上，或是在伏案写作业的时候。总感觉，一种疼痛，带着某一种陌生的羞怯，悄悄地漫过我身体深处的某一个领地，向我袭来。
　　不敢告诉妈。因为她非常的忙碌，白天，她要去忙的地里干活，拔草、平地、喂羊、或是喂猪。夜里，她匆匆地收拾完碗筷，就累得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昏暗的灯光，打在妈的身上，妈的身体凹凸有致，薄薄的衬衣下，一对乳房若隐若现。
　　小时候，总是藏在妈妈的怀里，沉醉在那香甜的乳香味里。但不知那一天，好像和自己的妈妈一点一点的疏远了。
　　妈从来都不当着我们的面脱衣服。即使偶然换件衣服，她也总要背对着我们。我总是要好奇地打量着妈的背影，不知道，她的前面到底有着怎样的一个神秘的世界。有时，妈的影子在煤油灯的照射下，投到墙上。我看到，一幅美妙的剪影，凹凸有致地在墙上漫散开来。
　　奶奶已经很老了，每天晚上，我都和她睡在一起。奶奶的身上，闻不到那种神秘的香味了。岁月太久，已经把奶奶身上的香味冲刷光了。夜里，我悄悄地伸出手去摸奶奶的乳房，那柔软的福地，令我的小手又幸福又不安。
　　而某一天起，我也不想和奶奶一起睡了。胸部连续的痛疼，在我内心不觉树起一道防线。心情也莫名其妙地不好，不想说话，什么都不想做。总感觉，我的胸部，也要长出什么东西了。
　　不敢问妈，也不好意思给奶奶说，就去父亲的书柜里找医药书看。书上说：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我读得半懂不懂，但还是被最后一句话吓了一跳，赶紧把书合上。心，怦怦乱跳。二七，二七不就是十四吗。我不就刚刚十四岁了吗。天癸是什么，查字典知道。“天癸属阴，行五行之水，指女性例假。”乡村的女人们，不叫例假，叫大姨妈。村里的女孩子，有时凑到树下洗衣服，或是做针线什么的，就彼此悄悄地问，你大姨妈来了吗，或问，你大姨妈正常着没有。我们立起耳朵听，但也想不明白，谁家的大姨妈月月来，谁家的大姨妈不正常呢。后来，悄悄地明白了，原来……嘿嘿，我们也不说。
　　学校里，女孩子的书包是不能随便动的，尤其不能让男同学动。大一点的女同学，已是有了大姨妈了。她们每月有几天，或面若桃花，或萎靡不振。有时也偷偷地交流，但到底身体内部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
　　我十四岁了，但我的大姨妈还是没有来。我还是和男同学一起，掉在单杠上拿大顶，每当那时，我的短短的衣服，无耻地从上面倒翻下来，露出我黑黑地肚皮和平坦如也的前胸。甚至，有时我还和男孩子们一起翻过那矮矮的土墙，到李园里偷果子。我的头发，又黄又稀，二根小辫儿，更是瘦得可怜。妈曾在我的发梢上扎了一段绸带，但还是被我三、二天就弄得不见影踪了。每天回来，我的头发乱得就像一墩刺蓬，有时，还会从头发里摸出几个蒺藜骨嘟。妈总也顾不上细看我，奶奶看到了，笑着说，野丫头。
　　但从那个春天开始，突然就不想和他们玩了。觉得他们又幼稚，又可笑。衣服、裤子总是脏兮兮的，头发又脏又乱，我们家的那只大花猫，闲得没事，就把鸡撵上房顶。而他们，把村子里的猪，狗、牛、羊，都撵得满巷道跑，还大呼小叫，打架闹事，不知羞耻的光着屁股。
　　我开始喜欢照镜子。甚至有一天，还发现自己长得很好看。杏儿的眼睛，小嘴巴，精巧的鼻子。不过，就是脸盘子大了一点。叔叔有一次叫我大脸猫，我呲牙咧嘴的扑上去，想抓他一把。
　　终于有一天，我被自己胸部连续的疼吓得大哭了起来，钻进被子里流眼泪。奶奶吓坏了，从箱子里拿出比那石头还要硬得点心，放在了我的枕头边，哄我吃。但我还是不吃，只是一个劲地哭。我不能够明白，我的胸部会长出什么东西。
　　爹那时在外地工作，极少回来。年轻的时候，爹总是一幅不苟言笑的样子，回到家里，也总是很严肃，即使我，也很少和他说话。见我的疼痛一点也不减轻，奶奶把爹叫回来了，想让爹带我去城里的医院里看一下。
　　爹仔细地问我具体的痛疼，我就是不说。妈和奶奶想打开衣服看一下，我也不肯，大叫着让他们出去。
　　那些日子，我的胸部真的发生变化了。某一个夜晚，我用手轻轻一摸，触到了一个硬块。它，就是让我痛疼，让我不安的那个东西。
　　妈有一天忽然明白了，她和奶奶嘀嘀咕咕地在说了半天，然后，爹就回城上班去了。不久，妈拿来了一件小小的红背心，让我穿在贴身。
　　其实那时，我也渐渐地明白了，奶奶是女人，妈妈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奶奶的乳房干枯了，妈的乳房还有弹性，而我的胸部，也要长出一对小小的乳房了。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紧跟着，脸红到了脖子。我又想起了灯下妈投在墙上的美丽剪影。我想，有一天，我也会有那样的一个剪影投到某一面墙上。我还想到，村子里的兰姐姐，她薄薄的衬衣下，总有一对跳跃的小兔子，引得村里的小伙子，总像蜜蜂一样的围着她。
　　我赶紧把那个小背心穿在身上。背心有点窄，紧紧地匝在身上，感觉很紧，但胸部的疼痛却一点点的减轻了。
　　秋天，开学了，我又回到了学校里。忽然发现，那些脏兮兮的男同学好像忽然变得干净了。其中的几个人，声音也忽然变得怪怪地，就像嗓子的某个部位被撕破了一样。再看他们，目光躲躲闪闪，说话也不那么的坦然了，而是忽然多了一些说不清楚的柔情。
　　那一年，学校开设了生理课。到了青春期那一节，老师并不讲，只是让我们自己看。我们既害怕，又好奇。表面上，谁也把有关青春期生理卫生的那一部分略过，但事实上，谁也偷偷地看了。
　　校园里，丁香在那一年开得非常繁密。站在树下，我忽然明白，自己的身体，也在那一年隐秘地开了一树繁花。
　　 [ 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14-4-9 09:0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