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

------------谁解味,盼儿归,慈颜月下泪双飞。踱到村头翘首望。东方亮,恨不归途成一杖。
　　眼看着节气一天天暖和，年关近了，各家各户忙着置办年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充满了节日的喜气。
　　这两天却变了天，天气预报有雪，天一直阴沉沉的，下了一场小雨，眼看着要放晴了，下午时分，天渐渐暗下来，一场雪从天而至。刚开始时米粒大小，砸在脸上生疼，家乡人都叫它雪肠子，后来逐渐变成了鹅毛大雪，雪里裹着寒气，扬扬洒洒，铺天盖地而来，席卷了整个大地。原野草木屋瓦很快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街上行人渐渐稀少起来，那些觅食的小狗小鸡也都消失了足迹。
　　母亲穿着厚厚的棉袄，不时蹒跚着步子，推开红漆大门走出小院，站在屋后，向通往村外的小路张望。前几天儿子打来电话说，等着老板结算工钱，只好推到腊月二十七回来。母亲和父亲早已经剥了羊，杀了猪，置办了年货，蒸好了过年的馒头，炸好了丸子和鱼。把小屋烧得热乎乎的，沏好了儿子爱喝的花茶，早早等着儿子回来。
　　在外打工的儿子媳妇每年年关回来一次，住不上几天就急急忙忙赶回去，怕误了工。留下十几亩地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交给两位老人照管。虽然常常打电话过来，不时寄一些钱，可是十几亩地，对于两位年近七十的老人，是何等辛苦和劳累的事。特别赶到春种秋收两个忙季，怕熟了的庄稼遭了雨，招了鸟，熟透脱粒落在田地里。又怕新苗子赶不上栽，肥料水份跟不上，耽误了季节影响了生长。那些天天不黑就起床，到月亮升起很高了才回到家去，累得连口水都懒得喝，夜里躺下全身酸痛。累得睡不着时，嘴里就念叨儿子在家的好。
　　利用院前空地，自家又种了菜园子，里面一年四季鲜菜不断，省了不少外钱花销。家里养着羊，猪，鸡，鸭，小猫小狗。还有负责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学习。负重的田间劳动，经年的风吹日晒，没日没夜的劳作，岁月毫不留情地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现在政策好，不交公粮国家还有补助支持农民种地，再说自己喜欢吃什么就种什么，不舍得雇给别人种。最重要的生根在这片土地上，劳作惯了，对土地的那份深厚的热爱，象侍候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照顾，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经年的劳作，父亲背驼得越发厉害，真正成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如刻，父亲，让人真正懂得了什么叫沧桑。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常年不离药物，却不舍得松闲一会。田地里收成，从来不落后与别人。有时力不从心，常常捶着自己的腰说，老了老了，不服老不中啊。
　　孙子倒也孝顺乖巧，放学放假了，看着爷爷奶奶累，会主动帮忙，在外也不惹气生，这让老人多少有些欣慰，特别是接到儿子媳妇的电话，隔着千里之远，那一声声爹娘，叫得让两位老人脸上笑开了花。只是远隔千里，年龄越大，也愈发希望儿女都在身边盘绕，以享受天伦之乐。母亲有次当着孩子们的面笑着说，最喜欢听那首“常回家看看”的歌了，那里面的歌词说得真好啊！也许是说着无意，却让常年离家的儿子听了心下黯然，转过身去咽下了流出的泪水。不能在身边时时奉养老人，是多么无奈的事啊。现在孙子也长大成人了，跟着父亲走向了打工的路。家里只剩下一对老人，看着别人家儿孙绕膝，常常羡慕的很。年关近了，儿子媳妇和孙子都要回来团圆了，可以想象他们盼望的心情。今天他们一起回来，可偏偏赶上这恼人的天气。母亲希望这场雪下来，这场雪，可以是田地里的小麦多丰收。却又恼下的不是时候，儿孙现在正在返回的路上呢。父亲是一个沉默的人，心里能装得下事，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又不时抽着烟，看着满天飞舞的大雪，有淡淡的担忧从眼角闪过。
　　不知道母亲这是第几次走出大门，在路口眺望了。天渐渐黑了，雪依然没有消停的意思。厚厚的雪地上让母亲踩出了一条小道，又被雪抹平。母亲已成了雪人，站在那里，佝偻着身体，保持着眺望的姿势，一动不动。父亲不忍，拿了把雨伞撑着，和她一起在路口等，说些劝慰的话。母亲却总是担心，雪大路滑，车在路上一定不好开，开车的不知道是不是有经验的老师傅？父亲安慰说，现在开车的都是拿了驾驶证的，他们都小心的很，不用担心。前年下这样大的雪也是夜里回来的，不也没什么事吧，再说他们几个人一起呢。母亲一边望着夜幕遮盖的路尽头一边说，等等看吧，也许快到家了。
　　在路上的儿子何尝不归心似箭啊，他知道母亲的脾气，母亲心窄，好挂念人，七月份，自己得了急性阑尾炎，医生建议做手术，在大城市的药费手术费贵的要命，一次手术，差不多把一年打工的钱给赔进去。只好打电话回到县城的医院来做，母亲一听吓的不行，一说要手术，就好像多大的病，担心得吃不好睡不好，手术那天早早坐车来了，说在家坐卧不安，担心的很，谁劝也不行的。坐在病床边，握着儿子的手，眼里满是疼爱的目光，问长问短，生怕受罪了。媳妇笑说，他都快四十岁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啊，没那么娇气的。母亲却说，儿子再大在母亲眼里也是孩子。手术出院后，更是忙前忙后，变着花样做饭，不舍得让儿子动一一下手，有一点不舒服就要问个不停。好像还是小时候生病一样照顾。
　　儿子的心早已经飞回了家中，透过车窗，借着雪光，在飞雪中搜寻老家的位置。想象母亲一定准备好了热茶热饭，打开了很少打开的院灯，站在路口和父亲一起等他们归来。想象着见面后母亲噙着泪欢快的笑声和父亲温热的手掌，还有家里热腾腾的饭菜，儿子的心一下子温暖起来。离家愈来愈近了，近了，那座老房子，还有房子前站立的父母，在他眼前愈发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