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羊界捕鱼

　　舅舅住在老羊界，那是个偏僻寂寥，人迹罕至的地方。
　　舅舅那儿我还是小时候去过的。其一，现在的人都怕走路，老羊界不通班车，只好靠步行练脚劲；其二，舅舅那儿穷，来人来客，炒点咸鱼或煎几个鸡蛋就算是盛情款待了。
　　时隔十多年，去年早春的一个暖阳天，我骑着摩托去老羊界看舅舅。老羊界在雪峰界余脉的半山腰上，鱼鳞似的梯田一直盘上山头。半山腰上囤聚着百十户人家，漫山遍野的松竹如绿色的屏障，把错落有致的木屋包裹在葱绿中。一条水泥公路沿着山势，斗折蛇行一直通到山腰上。
　　我不期而至，舅舅一家人自然是欣喜万分。舅舅说，我记得你还是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到过老羊界，你禁脚不愿走动，嫌贫爱富吧？哈哈……舅舅既是调侃也是暗暗的批评我。我很窘，不知该怎样回答。
　　舅舅话锋一转，说，我也不怪你不分亲疏，冷淡了我这个舅舅，舅舅这里穷是事实。现在的老羊界可不是以前的穷山沟了，家家有存款，富富有余粮，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
　　听完舅舅的絮絮叨叨，我将了舅舅一军，我说多年不来看望舅舅，你用什么招待我这个外甥？舅舅说我是在巫水河边长大的，肯定对鱼情有独钟，就炒鱼吃。我说要吃鲜鱼。舅舅脸上漾着神秘的笑，说当然是吃鲜鱼啰，现在谁还喜欢吃咸鱼嘛。
　　在这山高水远的老羊界，又到哪里去买鲜鱼呢？我正在犯糊，舅舅说，捕鱼去，还愣着做什么。捕鱼？老羊界根本没有河流，只有一条春肥冬瘦的山溪流经山脚下，终日低吟浅唱，水里游弋着拇指大的羊干鱼、花翅鱼。舅舅在揄揶我？我说，是不是用电打鱼，到山溪里去打？
　　舅舅嗐了一声，说我想歪了，现在老羊界制定了乡规民约，山上实行封山育林；山溪里禁止用电打鱼，违规者一次罚款100元，谁敢乱来？
　　其实舅舅说的捕鱼，是去池塘里捕鱼。舅舅把木屋一侧的一丘五分地的稻田四周筑上围堤，掏空了稻田里的淤泥，蓄上一米来深的水，即成了鱼池。
　　虽然是早春，但寒风凛冽，辣辣地割人。舅舅怎么在鱼池里捕鱼，我第一是想到渔网，第二是想到了用电打鱼。舅舅说怎么捕鱼，你别管，只管吃鱼就是了。他肩上扛了一张高脚凳子和一根竹篙，手上拎了一个用来囚鸡的罩笼，直往鱼池边走。
　　鱼池的中央横七竖八塞着七八个楠竹尾子。舅舅说，鱼进入冬季都不进食，它们也怕冷，都团聚躲藏在竹尾子里面，塞竹尾子的地方实际就是“鱼窝”。
　　舅舅把高脚凳子架在围堤边，凳子其中两只脚踏在岸上，另两只脚陷在水中。舅舅站在高脚凳子上，手中紧紧抓住罩笼，他让我拿竹篙去捅“鱼窝”。
　　我用竹篙捅了几下“鱼窝”，须臾就有了动静。我再捅，一会儿就传出轻微的啪啪声。竹篙一顿乱捅，打破了鱼池的安详静谧，鱼儿终于沉不住气，开始四散突围，亡命地逃生。
　　鲤鱼边突围边搅浑清水，像条浑黄的游龙一样在水中漫无目的地乱蹿。鲤鱼匿在浑水中，自认为百障隐身，其实想遮住别人的眼目首先遮住的是自己的眼睛，有时最安全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游龙”向舅舅的脚边游来，舅舅机警地扬起罩笼，待时期一到，罩笼从天而降，鲤鱼被罩笼罩住……
　　晚上吃鱼吃得特别香，说穿了其实是捕鱼的情趣一直在心中萦绕，一时半刻挥之不去。舅舅有点感慨，说可惜这鲤鱼最大的也就一斤左右，如果你明年暑期再来这老羊界，我保险捕大鱼给你吃。
　　今年，当我再次来到老羊界，舅舅践诺说要捕大鱼给我吃，我倒要看看舅舅用什么法术才能捕到大鱼。
　　鱼池已被舅舅加宽加深，蓄水达一丈来深，如果再用罩笼捕鱼显然行不通。于是我又想到了用电打鱼用鱼网捕鱼。舅舅又是一声嗐，说办法总比困难多，我只管吃鱼，捕鱼是他的事。我嘴上不吭气，心里却不服气，这回我可看舅舅有什么绝妙的办法捕鱼。
　　舅舅和我各扛了一床晒垫，他手里拿了个舀网往池塘边走。我百思不得其解，这晒垫和捕鱼有什么关联？
　　舅舅把两床晒垫平铺到水面上，说，现在我们就等着捉鱼吧。正当我困惑不解的时候，水底发出顶撞晒垫的嗵嗵声，我神情紧张起来，难道奇迹就要发生了？
　　嗵嗵声越来越激烈，突然，一条四五斤重的鲤鱼突破晒垫的空隙，嗖地窜出水面，啪地跌到晒垫上，我赶忙伸出舀网，把鱼网住。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鲤鱼窜出水面，池塘里一片欢快的啪啪声……
　　事后我问舅舅，你用什么催咒法让鱼儿自动跳出水面？舅舅仍是神秘地笑笑，说他哪里有什么催咒法哟，瞎猜。你想，青天白日，鱼池被照射得亮汪汪的，鱼儿在水底自由自在地徜徉嬉戏，突然晒垫一铺盖，水底刹地变得黢黑昏暗，鱼儿能不惊惶失措吗？动物都有求生的本能，当大难来临之际，它们会千方百计进行生命大逃亡。它们见有阳光从晒垫的空隙里漏下来，以为找到了生命的通道，就拼命地蹿出水面……
　　老羊界捕鱼真有趣，不但饱了口福，还长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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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本帖最后由 曾经沧海 于 2013-12-16 19: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