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摸死亡
2021-12-26叙事散文张谋
河流那个夏天的晌午,骄阳似火,光着膀子站在树荫下也是汗流浃背,唯一能摆脱这炎热的就是处在水中。村子旁边有条河,每天去河里游水降暑,成了那个时候每天必做的事。母亲在厨房里张罗着午饭,米已经下锅了,要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即可开饭,但恰在这个时候,……
河流
那个夏天的晌午,骄阳似火,光着膀子站在树荫下也是汗流浃背,唯一能摆脱这炎热的就是处在水中。村子旁边有条河,每天去河里游水降暑,成了那个时候每天必做的事。母亲在厨房里张罗着午饭,米已经下锅了,要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即可开饭,但恰在这个时候,我的伙伴们在门外叫开了,他们喊我,我们一般都是相约一起去河里游水的。听到伙伴们的召唤,我迫不急待的就要出门跟他们会合,然后直奔河里。我肚子不觉得饿,就是饿了此时也已无关紧要,我急着出门,但父亲却拦住了我,并不是父亲一定要拦着我,他觉得饭马上就熟了,吃完饭再去比较合适。可我并不这么想,伙伴们在外面等我,我还哪里坐得住,吃得下饭,我的心已经飞出去了。我并不理会父亲的阻挠,强行要出门,我性子倔,和父亲一个样,有其父必有其子。父亲从里面扣上门,不让我出去,我心里很恼火,退回到院子里,想趁父亲不注意,溜出门去,但父亲显然察觉到了我的阴谋,他密切注意着我的动向。
在父亲的再三阻挠下,我终于忍不住发飙了,我不想吃饭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吃饭?我觉得父亲严重干涉了我的人身自由,我向父亲的权威发出了挑战,从小我就比较叛逆,此时出不出去已经不重要,我觉得为什么你要强迫我,把你的思想强加在我的意识上。我和父亲在院子里发生了争执,父亲恼羞成怒,顺手抄起立在院子角落里的一根竹杆,在我右胳膊上抽打了三下,我咬着牙硬撑着,胳膊火辣辣的疼,很快的肿起来好大一块。即便如此,父亲依然没有拦得住我,在母亲拿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劝架的当口,我心一横,冲出了家门,母亲拦住了身后要追出来的父亲。伙伴们早已不知去向,我一路小跑到了河边,但伙伴们今天不知去了哪里游水,我只能站在河边张望,看哪一个河潭里有人,顺着我的猜想,往河对面不远处的一个河潭走去。
到了水潭边上,我失望了,只有几个不认识的人在此处游水,我的兴奋顿时减去一大半,只有和伙伴们在一起才游得开心。天太热了,也不再顾及那么多,先下水去凉爽一下再说,我脱着衣服,胳膊生疼,抬起来都显得非常吃力。下了水,凉爽多了,游了一个来回,胳膊越来越感到用不上力。我知道这个水潭在附近算是很深的,最深处有四米多,河里发大水时,站在河对岸可以清楚的看到这里是一个大旋涡,河水主流冲上河堤又迂回来形成的,这个旋涡的正中间河床露出水面,但四周却深不可测。我说的四米是用钓鱼杆插下去量的,大致上不会错。在我又一次游向河流对岸时,我发现水上面的白色泡沫多起来,这是涨水的信号,随着白色泡沫的增多,水浪大起来,本来我的胳膊就用不上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大浪一卷,我急了,一张嘴,被河水呛到了,胳膊也似乎没有了力气,我溺水了,我至今能清楚的记得当时的状况,开始时,我还在水浪里挣扎,后来就完全失去了知觉,我感觉像是在做梦,就像是在梦中,其实这个时候我已沉入了水底,我想我的嘴巴在水底肯定是一直处于张开的状态,合拢不了。我一直在喝水,这是很可怕的。
我一直像处在梦境中一样,其实已经不醒人世,在下沉的过程中,在接近河床底部的时候幸好我是头朝下的,在与河床底部石头接触的那一下,我的头因为撞到了河床底的石头,而产生了一点知觉,有些麻麻的痛感,人在梦中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此时的我算是有了一丝清醒的意识了,潜意识里的一个信号告诉我,这不像是在做梦,我的耳边传来噌噌噌的响声,如同潜入水中时,有人在水里其它撞击石块传过来的刺耳声响,这种响声直接刺激到了头部神经,我的头就像是要被震裂开似的。在胡乱的挣扎中,我幸运地浮出了水面,像只没头的苍蝇在湍流里乱窜,岸上的几个人看到不对劲,同时下水将我拖上岸,他们将我的肚子挤在一块大石头上,我趴在上面,头晕晕的,只是不停的往外吐水,也有人帮我在后背挤压,不知吐了多少水,我才慢慢苏醒过来。我离死亡只差一步,在溺水后的几天里,我看到小水渠里泛起的小浪花都会感到恐慌。
即使这样,当我身体好起来以后,我还是经常性的跑到河流里游水,丝毫没有畏惧。我溺水的过程当然只有我自己能体会,那种像是在梦中似的贴近死亡的感觉是他人无法想像的。这个过程看似极其漫长,其实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一条河流会把人的灵魂带去哪里,没有人知道。
悬崖
水与山似乎不分家,有山水的地方总是充满着诗情画意,同时也充满着神秘莫测。我和伙伴们相约进山里,那时候挖些药材之类的,天气还算晴好,我们在朝阳的山坡下走着,在一处陡峭的悬崖边上,长着一棵树,那棵树远看看不清楚是什么树种,但它的长相极好,和周围的树木完全不同,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它的树冠长得圆润,像用圆规画得一样,其次,它的枝叶大同小异,整齐得当,我们都觉得这不是一棵寻常的树。于是,我们决定把它挖下来。我们站在悬崖下,离树大约三十米,要想从下面爬上去,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山石奇形怪状的,有的地方已不是九十度,而是一百多度向外延伸,如何上得去。我们只有另觅它径,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上面下到那棵对的位置,上面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陡,坡度大致上六十度。我们往前走了好远,终于寻得一条小径通到了半山腰,到达了那棵奇树的上面,我们试着往下走,坡度看起来不陡,往下走确实要小心,上可能还好点,往下人的重心不容易掌控。坡体都是土沙,植被都是些弱不禁风的残枝败草,没有靠得上的。在下到离那棵树只有十米远的地方,不好前进了,下面的坡度太陡峭,没人敢下了,我们困在了半山腰,要回去也得小心翼翼的走上好一会。有人说要放弃,但我不甘心,在原地撑着身体休息了一会,我试探性的往下滑着移动,伙伴们不停的说着小心,小心,开始时并没有感到害怕,总觉得自己可以,即便脚下已经打滑,有几次身不由已,但我还是横下心来要挖到那棵奇树。
在我慢慢靠近那棵树的时候,危险也在慢慢靠近我,在离那棵树只有三米远的地方,我束手无策,我到不了那棵树跟前,就是到了跟前,也站不住脚,更别提挖下那棵树了。我想放弃,但此时已晚,在我犹豫的时候,我脚下的虚土层开始下滑,我身体紧紧的贴在山体上,但还是在下滑,我手边上能抓的无非几棵发黄的小草,这草的根长在沙土里,根本就是一捏就掉下来,等脚底下在下滑过程中蹬了些许土沙,垒成了一个虚的土沙线,才勉强不再下滑,但我已经动都不敢动了,我开始求救,伙伴们站在上面也想不到办法,有人提议去找绳子,可是这山里的人家离的太远,等绳子找来就怕晚了。伙伴们有几个开始往回走,先回到安全地带再说,有一两个在十米远看着我,跟我说话,说旁边有什么,可以借点力,我脸上已经开始出汗,往下看,二三十米的高度,下面全是石头,又这么陡峭,掉下去后果可想而知,非死即残。也许是因为害怕身体抖动,我贴紧坡体的身体突然急速的下滑,这一滑滑出了近五米,吓得我两腿发软,头发一瞬间全都坚直了起来,在下滑的那一刹那,我的心仿佛都跳了出来,魂都吓飞了。在滑下的那一瞬间,我本能的闭上了双眼,我想我肯定完了,我感觉得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闭上眼睛前的一刻,天空暗淡了下来,像是蓝天白云要掉下来,我似乎处在九霄云外。
等我重新睁开眼,我的身体还紧紧的贴着坡体,脚底下的土沙更多更厚了,这似乎能承载我一些时间,伙伴们砍了胳膊粗的野葡萄藤过来,足有十多米长,有几个也已经迅速的下到了悬崖底下,万一我掉下去,他们看能不能接住我。我已经没力气了,伙伴们顺着野葡萄藤放下来一个伙伴来拉我,待我把手伸向放下来的伙伴的手时,奇迹再一次发生,事后,我们都在感叹着。他把手伸向我的手时,由于藤的晃动,他没有抓到我的手,我也因为伸手而重心不稳失去平衡,等我身体往下再次滑动时,我一伸手抓到了一支筷子粗细长短的树枝,也就在同时,伙伴的手也刚好抓上了这条树枝的另一端,真是好险,要知道这条树枝是干树枝,很脆的,稍一弯曲就会断,好在是顺着拉的没折弯的力,借了一下力,换只手就拉上了伙伴的手,最终有惊无险。上去后,我们坐在一起,总算松了口气,伙伴们说着刚刚经历的惊险一幕,没有人不感叹。我似乎吓傻了,呆呆的坐着,回想着带着戏剧性的重生。
我是个疯子,坐着休息了会,我便让伙伴们拉着葡萄藤放我下去,我的固执无人能敌,在伙伴们异样的眼神里,我挖下了那棵树,其实并不是什么奇树,只不过是一棵普通的松树,周围的林子里多的得,只不过这棵长得俊俏了些,我费尽心机挖下它,然后又扔了它,似乎这样才对得起我的铤而走险。
后来,我总是做一个相同的梦,梦见自己跌落悬崖,不停的往下跌,就是触不到底,我惊恐万分,一触底生与死便见分晓,也不会再有恐惧感,可怕的就是一直处于跌落的状态,你不知什么时候能到底,或者永远到不了底,将永远恐慌,挣扎……这是比死亡更可怕的。
[ 本帖最后由 张谋 于 2011-11-15 11: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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