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瓜的记忆

　　　
　　刘川北
　　拉锯，扯锯
　　姥姥家门口唱大戏
　　唱的什么戏
　　唱的梆子腔
　　吃的什么饭
　　喝的绿豆汤
　　拉的什么屎
　　倭瓜秧
　　…… ——乡间童谣
　　很少有人专门收拾一块地来种倭瓜，印象中，倭瓜栽种在田角地畔，随便丢两颗籽，浇两瓢水，便藤藤叶叶的葳蕤起来。倭瓜也不挑拣什么，尽管扎下根，见坡爬坡，遇水趟河，似乎没有什么难处让它回避。一根藤牵出去老远，旱地莲蓬一般的叶子扭着腰身一路向前，倭瓜的藤爬到了韭菜畦里，探到了茄子秧下，简直是以急行军的速度，占尽了夏天的无限风光。金黄色的倭瓜花，沿着藤叶脉路，一朵一朵地开，硕大的金质的酒杯，盛满蜜一般丰饶的阳光，一杯一杯敬给过路的风，逗引着多情的蜜蜂蝴蝶。倭瓜花自己也醉了，醉到醒不过来的时候，便只开花，只图眼前的痛快，忘了结倭瓜的责任与义务。这就是谎花，花柄细长，生来就是为了美而殉情的。谎花摘下来，点到雌花上，进行人工授粉，谎花一朵一朵摘下来，做菜坨子，味道独特，清新而暗怀着花的幽雅气息。倭瓜渐渐长大，有枕头形的，侧着身子，弯着脖子，有车轮子状的，矮墩墩的，有辐辏的纹理，憨厚朴实，没有心计，不计得失。
　　经过几场风，几场雨，倭瓜的叶子染上了老年斑，几只半大的鸡，在倭瓜叶子下乘凉，捕捉虫子。蝈蝈躲在里面弹奏夏日的热烈，蟋蟀把小夜曲演绎的缱绻缠绵，夏天味道越来越浓烈。有时候逮只蝈蝈养在蝈蝈笼子里，用现成的倭瓜花喂它。最先成熟的倭瓜，割下来，放到案板上，一分为二，里面的丝瓤掏出来，挤出倭瓜籽，晒到盖帘上，晾干，攒多了，可以炒倭瓜籽吃。倭瓜的做法很多，可以蒸，可以做馅包饺子……做的最多的是倭瓜汤。倭瓜切成块，锅里放少许油，炒一下，或者什么都不放，直接烧开水，把倭瓜放到锅里煮，拌上面疙瘩，倭瓜绵软了，倭瓜汤也就做好了，有条件可以淋几滴香油。倭瓜汤，是乡间的美味，倭瓜绵软，带点清甜。夏日傍晚时候，烧柴做饭，炊烟袅袅，熬一大锅倭瓜汤，一人几大碗，省了炒菜，也省了干粮。捧着碗，蹲在门口的碌碡上，边吃边聊天。我的祖母最爱这一口，隔三差五的烧倭瓜汤，即使这样却吃不厌，就像是读一部经典，常读常新，总会有新感受，新滋味。有时候，一只倭瓜吃不完，留着下顿用，或者送给相处的邻里。祖母病重在床的时候，她特意吩咐我，给她买两只倭瓜，买回来给她熬倭瓜汤。祖母十几天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倭瓜汤却吃了半大碗，这汤是祖母一生中最钟爱的美食。
　　倭瓜被祖母种在麦秸垛旁边，倭瓜顺着麦秸垛，爬上去，倭瓜也就结在麦秸垛上，有几年点种在西花墙边，倭瓜便依靠搭建的支撑物，翻过墙，结出的倭瓜有时倚着墙，有时悬空挂着，岌岌可危。秋天收获的倭瓜放到西屋的板柜上，一个压着一个，随吃随取，可以放很长时间。祖母在收拾菜园的时候，对那几棵倭瓜情有独钟，她洗手洗脸的时候，不打肥皂，用清水，洗过之后，便淋在倭瓜秧上，草木灰也一把一把抖落到倭瓜的秧身下。倭瓜花又一次热烈地在夏季的热风里招摇，它们擎着酒杯，依然不识人间悲苦的豪情满怀，它们并没有察觉到少了什么……我的祖母再也看不到这喜气洋洋的倭瓜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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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刘川北 于 2010-7-22 04: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