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向沟渠系列十四：水渡口

　　　　　　　　　　我心向沟渠系列十四：水渡口
　　水渡口是我生活的这座城市比较边缘化的一个角落。它在健康东路的尽头交接点上。健康路和翔羽大道以及承德南路的末尾无不和它交接。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嘀咕，难怪人说条条大道通罗马，不说罗马，单说淮安这一个小城，这么多条不相干的路，我一直以为走它们是很困难的，不辨方向的时候很容易寻不到归途，可是你看，总有那么一些时候，转了多少圈也还是会回到一个点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这些年的生活里，无论沮丧，失望，迷茫，起潮的情绪带给我多少的不安和浮躁，可最终我的心中还是不能泯灭哪怕只有一丁点星火大的希望的缘故，我始终在这个城市里浮躁后又回归安静，沉沦后又涨潮般张望我的梦一样幸福的端口。
　　我的梦像一个幸福的端口，这是我每每在想起水渡口时感觉到的，年少时，喜欢读席慕容的诗歌，那一句渡口多像我生活中的这个渡口啊。甚至我有的时候想，究竟是诗人的渡口在我的早年印象里深深的根植进我的记忆了，还是我现在渴望回望诗人渡口中的那段情怀：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你的手／知道思念从此生根／华年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水渡口在我的早年印象里是很萧条的，从乡下到城里没有直达的车，即使转车，也要转好几路公交，路程虽然不是很远，但是拐弯抹角的来往，就那么十几里路的路程却要走上一两个小时。这一两个小时，其实也不都是在车上，大多数的时光是在等车中度过的。早年的时候，尽管这条路很萧条，但我那时的脚跑的却很勤。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路过它身旁。我是２００４年进城的，但准确的说，不是进城，而是去城外的一边附近郊区小镇上。那个小镇的名字叫和平，具体的地址应该叫清浦区和平镇，巧的是水渡口那条路上有一个地段也叫和平，这让熟悉我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以为我的那段时光的栖身之处就是在水渡口。我早年曾经由老家的乡下公办中学刘老庄调进清浦区的民办中学明强工作过，因这个学校起初是与和平镇的公办学校和平中学合股办的，但在我去应聘上岗之前其实已经解体各自为政了，只是也曾有过一段时间我的那个单位还在做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导致我们新进的一批教师在执教的时候自己的身份也不明，有点闪烁其词的难堪。
　　水渡口这些年变化是很大的，一如我路过水渡口上的这些年心境。早年的水渡口，除了一个市级的中医院立在那儿，再也无其他醒目的建筑物和单位。然而就这几年，因了城市的不断规划和拆迁改造，到水渡口找不到路的人再也不用像从前那样，只会说把我送到中医院的那个站点上就行了。那时仿佛中医院就是水渡口的招牌，除了这个招牌，我们似乎找不到更好的事物来解释水渡口有着显赫区域位置。可现在不同了，若是乡下的人进城或是天南海北的客想到这里却无迹可寻的时候，你只要说我想去通往钵池山公园那条路就行了。钵池山公园是这个城市这几年政府规划投资中规模最大的一处免费开放的公园，它承载了道学家老子的文化底蕴，又集休闲娱乐于一身。淮安这座城市因了它的新兴出现也成了很多外地客人的亲徕之所。而水渡口，因了这座便民出入的公园的出现，自然如今也名声雀跃起来。我想如今来过此渡口的人对它的宠幸一定不会低于对诗人彼渡口的那段美学上的艺术独白。
　　诗人说，渡口旁找不到一朵相送的花／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事实上，我这些年眼睁睁看着水渡口一年一年的从荒凉走向复兴，从寥落走向繁华，也是一样找不到一朵可以相送于它的花的。早年的水渡口，我有很多熟悉的面孔，男男女女，年轻年老的，欢聚过很多时光，梦一样留置在我的年华里。
　　我记得有一个姓王的老师，六十多岁了，当年曾经是和我所执教的那所明强中学校长的父亲是同班同学，因他这个特殊的身份，校长对他很是礼遇，一般上下班作息时间是不用严格规定的，只要按时上课，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他为人和蔼可亲，教初中历史，曾经和我坐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当年我在那个办公室里，是最年轻的一个教师，二十三岁，教初一语文兼班主任。因为年轻气盛，常常压不住火，他坐在我对面，经常看到我把学生带到办公室里训斥。有一次他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主动把饭盒端到我面前，跟我谈心，说，教育孩子一定要捺住性子，尤其是面对叛逆的孩子，有的时候发火太大反而适得其反。在对待孩子过失处理上也一定要慎重，千万不能闯出祸来。教师的出发点都是好的，但是这个年代的孩子不像过去的孩子单纯，一个早熟，二个有心计，具体问题具体对待要灵活一点，千万不要在工作过程中给自己造成副面影响。他是个老实人，跟我说了一大堆为我好的话后，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小同志，我不知道我说这些会不会让你们年轻人反感，但是我是真心关心你，希望你干好工作。跟你说实话，我们都是岁数大的人，倚老卖老，工作上出了一点半点的差错，领导也要给点面子的，你们小年轻的就不同了，领导人要是抓住你一点的毛病，都会给你脸色看的。他每说完一句话，都会呵呵的笑几声，那笑声一直留在我脑海，让我觉得他特别善良。最让我感动的时候，那年冬天，我因感冒拖着病上课，等到晚上下班的时候嗓门都哑了，说不出话来，走在回宿舍的门口，见到他亲切的叫我，小郭，我这里有药，是家里平时备用的，快点拿去吃吧，有病不能拖，一个没成家的大姑娘在外面，有什么家里人会担心的。那次感冒很重，拖了好几天才好，他每天早上到班上见到我都要问上一句，今天好些没有？要不要我借点钱给你去挂水。他还说，实在不行就请假去看。每次这样，我总是笑笑说，不碍事的，小毛病，再说请假不方便，班级孩子出了事情还要找我。端人碗，服人管。
　　那次病了足足有一个星期，最严重的就是嗓子了，每天的课时多，刚好一点，几节课下来又复发了。到了周末的时候，我决定乘车到市区找医生看。那时是单休，因为周六下班迟，赶不上车子，必须等第二天一早才能进城，而第二天晚上五点钟又要必须到校值班，来回的时间紧凑的很，中途还要倒车。王老师是我们办公室里唯一的一个骑电动车回家的人，因为只有他一人住在市区，其他的人都是来自乡下的。他因为有车子每次回家节省了很多时间，一个不用等车，二个还可以超小路走，他问我要不要搭他的车进城？我说不用了，即使搭他的车进城当天晚上也无法直接抵达家中。我的家在市区的北面，而单位在市区的南面，清浦区和我老家的淮阴区恰好隔的是中间的一座城。王老师笑呵呵的说，那怕什么，刚好到我家摸摸门呀。那次在他的摸门邀请里，我也真正的摸到了他家的方向水渡口。王老师的家就住在现在水渡口和翔羽大道交接中的中山医院对面，而中山医院也是我当年到和平那个地方工作时刚刚建起的一处新的民办大型医院。现在的中山医院还在，路也修复了好几次，越修越畅通无阻。只是中山医院对面那一排排居民人家的房子都被拆迁了，王老师也因年事已高，人生无常，于三年前的一场疾病溘然作古。想到他，我还能想到他那次在路上用电瓶车子带着我要到目的地的时候，电瓶没有电了，他就用双腿蹬着，硬是不让我下来腿走的清晰画面。虽是相处时日不多的同事，但在我的心里一直把他看着是一个和蔼慈祥的长者，他的善良仁慈叫我现在每经过水渡口的时候都感叹人生虚幻，聚散无期。
　　其实每走在这条路上有这种感叹的心绪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一个人。人生如旅行，谁能记起一生中会有多少人成为彼此的过客呢？前几年因为写文字认识了水渡口边的武勇，贺少宾，陈中民，那时水渡口成了我脚走的很勤的地方很大原因是因为我那时认识了他们这一批人。我记得他们这三个人曾经互称为水渡口三兄弟，如今怕是一个也找不到了。因为水渡口的建筑物被拆迁规划，原本工作在水渡口中医院旁边的医学会里的武勇,随同单位拆迁后一起搬到小上海路和利苑新村交叉口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巷弄堂里去办公了。陈中民把水渡口的房子也不知道几时卖了跑到楚州开发去安家了，电话号码地址都换了，如今是杳无音讯。贺少宾最惨，年纪轻轻就出了车祸，２００５年清明节的时候骑着摩托车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下烧纸，谁知半途出了车祸，当场做了亡灵。武勇说出事当天早上，贺少宾还到他办公室和他聊了一会，约好晚上一起喝酒的，谁知中午就有人打电话给他说，人已经没气了。为他的死，武勇恍惚了好一阵子。如今，我只和武勇一人有联系，即使他，其实我这些年也没跟他联系多少的，只在有事情的时候才去找他或是跟他挂个电话。各人的生活心境其实也早和这些年的水渡口时光演变一起换了容颜了。但到底有些不同，路是越来越繁华了，可我们的人生总让我有来时鲜花铺满路，去时已荒芜的感觉。
　　新的一年的脚步又近了，于我这样的平平淡淡人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可盘点和希望的了。近几年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是圈地式的人生，都说丈夫是一丈之内以为夫，曾经天马行空走在水渡口上的我，在那个时光里是不知道这个道理的，因为那时的逍遥和轻狂让我无限的傲视这个世界和世上的男人，但此刻呢？离开那段时光，离开水渡口，路还在，人也还年轻着，就这么在时光里轻轻的一转，就这么几圈，我在今年的春天里坐在一个草坪上，留下一个时光的剪影，同样是仰望着蓝天，却被很多人看到它说，唉，你是那样的好看，就是太忧郁了，拍出来的表情那么惆怅。水渡口如果真的也算是我早年时光里的一个渡口的话，那么在这离离合合的世界里，在我的片言只语的零星叙述里，但就这些暗明交替的怀想，叫我如何能为自己的情怀别上花朵呢？也许抽身的时候，我忘记给每个时光留一个祝福了。如今，我迟迟的感悟到，水渡口，我在回忆中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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