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庙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7:38 编辑 <br /><br /> 游的处所，在中国，寺庙应该是重要的内容。
寺庙，在古代，大多是阔人们修建的。城里的，就类似于家庙，祠堂，自家供奉；乡野的，大多为山神、土地、雷公，给民众朝拜。小城天水，确是人神杂居，寺庙几乎无街无巷不有。比如城中的瑞莲寺、弥陀寺，张家沟的土地庙，西坡里的二龙庙。更不用说有名的伏羲庙、玉泉观、南郭寺了。大多，香火兴旺。极少，门可罗雀。但，寺庙多，并不是都值得游历的。用张中行老先生的话讲，还要符合“要古，要整齐而精丽”的条件。
二十多年前，我在北山泰山庙西的军分区家属院子里小住过三个月。天水有个风俗，宁住庙左，不住庙右。因为成了近邻，每天和泰山庙擦肩而过，所以对于庙的身世就有了一些兴趣。查史料，庙的家世并没有多少显赫之处，只说是始建于元初，后因地震等自然灾害而损毁，清顺治十五年和光绪戊申年都有重修。传说门头气派，行宫阔大，所植柏树遮天蔽日。可惜没见过。能见到的是明清以来的一些痕迹，如仅存的一棵柏树，被泥土墙围着，左拐右拐冒出来。还有就是不知年月的石础、门框以及初一、十五烧香点纸留下的黑灰堆，被十月的风吹来吹去，变成小旋风，一晃就没了踪影。周围的百姓说，十年动乱中，庙里的塑像毁光了，就剩下这一棵树了。
那时候，小城里的人有闲心有自在，一年至少要去城外游几次。如正月初九朝观，正月十五拜伏羲庙，三月八逛瑞莲寺。春末夏初浪佛公桥，阅牡丹赏春；秋末冬来去麦积山，看红叶悲秋。泰山庙在城北天靖山东麓，之所以有名，一是因为古，所供泰山神君，名冠五岳之首，主掌世人生死、贵贱和魂灵，为万物之始。二是庙内柏树参天蔽日，郁郁葱葱，为北山纳凉首选。
泰山庙规模比伏羲庙小很多，不过在辛亥革命前，名气却不小。因为它是秦州起义的大本营。这类似于梁山之前的林冲之于风雪山神庙。
《陇右光复记》介绍，1911年12月21日黄钺率部约500人进驻泰山庙，次年3月11日联合城防军以社火秧歌队为掩护，兵分三路入城，击毙游击玉润，缴械收编地方部队，活捉知州张庭武。当日, 宣布成立甘肃省临时军政府，并发表檄文：“秦州已于本月宣布独立，脱水火斯民之厄，竞共和一篑之功。义旗所指，秋毫无犯。”
黄钺，字佑禅，湖南宁乡人。其父黄万鹏曾为左宗棠部下，因平定新疆叛乱有功，被赐予世袭男爵爵位。临时军政府成立后，以乡绅张世英为总务长，实施了减免税负、废除陋规、建立民政、改革司法、发展教育等恤民政策，试图把秦州建成全省模范。随后，兰州反正。为避免战祸，黄钺自请取消都督名号，解散临时军政府，被迫南归。陇人从此陷入了兵连祸结、焦苦多愁的日子。
放眼天下，这样遗憾的事不少。但我们无妨宽厚一点，天地不仁，生涯多艰，现实不可改，遐思不可消。一切又都会归于平静。
和泰山庙比邻而居的时候，常听到北山后传来磬钹和诵经之声。不知咋的，总让人想起世间和出世间。梵呗之音中，印象深的还是盂兰盆会。庙门口放着纸糊的大船、贡品。简单的法事之后，还要烧香，要磕头，要鸣炮。烟火冲天，很好看。然后，围观者纷纷离去，仿佛从未来过似的。
也有偶尔穿着黄袍，不紧不慢游来转去的和尚。他们大多须眉花白，披挂整齐，朝着柏树的方向拜念作揖，神情安祥，像是《高僧传》里的人物。恍惚间，和尚像个和尚，庙像个庙。尽管庙已坍毁。客居的我常闲来出去走走，从一个土坡到另一个土坡，从一片废墟到另一片废墟，有时也会到庙顶头的火葬场。一生，一死，生死相继。夏天里，庙旁梧桐树上的知了极多，呼呼查查的叫个不停。破旧的居家门户上也有淡淡书写着的墨迹，泛着暗光，“一花一世界，三邈三菩萨”，但却不是庙，也没香火。如果知了有感知，那它们应该躲在月光里，静静地去滋润那难烦的夜晚，而不要聒噪。
大殿前后，也都有了牡丹等雅物，大而艳丽，一直能开到深秋。闲谈，问牡丹咋会养的这么好，说是要在入冬之前施大肥施人肥。入世之中的牡丹竟要靠世间俗物来供养且茁壮成长，始信也大为惊奇了。其实，不管哪种方式，自然、信行致一总是难得的。
道教敬奉泰山，历史久远。自战国至汉、唐，各朝帝王都会赴泰山封禅。之后，凡州府县城近郊之山都要修建泰山庙。这，应该意在安邦、镇定之隐喻吧。所以，《封神演义》将骁勇善战的武成王黄飞虎封为了东岳圣帝，大概也是如此本愿吧。忽一日，又从门前路过，红墙绿影黑瓦之中，庙已初成规模。那棵柏树，早已从土墙中挣脱出来，将老而弥坚的枝头伸向了静虚之中。